凌志扶着瑛子坐到一把椅子上,指着空空如也的书架,奇怪地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过去应该装着许多书籍。那些书呢?”
老者痛苦地闭了一下眼,又把眼睁开说:
“丢了,那些年都丢了……”
凌志的灵魂虽然不属于这个时代,却比老者了解得更清楚详细。随着叹息一声道: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要将目光向前看。”
一个青年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老者大感新奇,指着书桌前的椅子:
“看你满头大汗,肯定是背媳妇累坏了,坐下歇歇吧。”
瑛子羞得满面通红,想辩驳又没敢,恶狠狠瞪了凌志两眼。凌志得意地向她挤了挤眼,拿起桌上的一本笔记扫了两眼,扭头问老者:
“小说手稿。您是作家?”
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
“二十多年前我确实是可以称呼为作家的人,现在已经不是了。”
作家有什么了不起,在凌志的前世,被人称作作家的人,多如牛毛。
当然凌志不能跟他谈论这些,用手指点着手稿说:
“这篇小说名叫《血海深仇》,一看便知,内容不外乎佃户如何跟地主结怨,解放后如何报仇之类。现在你还在写这样的东西,跟您离开文坛太久不无关系,据我判断,过去的二十多年你肯定受尽了磨难,为何不把这些经历作为你创作的源泉?”
还是第一次听人跟他谈论这些。老者耳目一新,眼睛都直了,紧盯着凌志问:
“连我蹲过大狱这种事也可以写?”
“当然可以。”凌志告诉老者,如果他再不动笔,将有人抢他的先手了。例如从维熙,例如张贤亮,他们不久的将来都将在文坛上重新焕发光彩。
从维熙、张贤亮二人都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了,据说已不在人世。原来他们都还活着?
一个青年的话可信程度有多高?老者在内心盘算着。
凌志看出了老者的疑惑,微笑着说:
“尚未发生的事,我说得再多也没用。卢新华的一篇短篇小说《伤痕》,你有没有读过?”
凌志时间记得有些模糊了,卢新华的小说《伤痕》要在一个月以后才能发表。此时老者只能懵懂学童似的,茫然地摇着脑袋。
凌志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说:
“现如今的文坛,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伤痕文学的时代将迅速崛起,她的开山之作就是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你曾经所受的苦难将成为你的一大笔财富,像《血海深仇》这种小说就不要写了,赶紧追赶新的潮流吧。”
老者如醍醐灌顶,紧紧拉住凌志的手,连连摇晃:
“小伙子,虽然你比我小了三十多岁,却可以完全当我的老师。”指着硕大的房间说:
“我老伴过世的早,一个女儿还在北大荒,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请你以后能多多光临寒舍,不吝赐教。”
凌志不只是成绩倍棒,连文学也懂得这么多。瑛子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了。忽的一个念头不可抑止地从内心冒了出来,如果真的跟凌志是恋爱关系,自己值不值得?
两人还在侃侃而谈,像是多年的朋友。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凌志方才想起他干什么来了。如果外面是那帮追赶他们的人,老先生一但打开房门,让这些人进来,将是瓮中捉鳖之势,也必将失去老先生的信任。
凌志不顾瑛子的眼色,把他们的真实情况向老者和盘托出。
“老人家,请您放心,我们绝不是坏人,追赶我们的那帮人肯定是搞错了。”
“既然他们搞错了,你出去跟他们解释一下,不就没事了?”
出去,还不如刚才自首呢!凌志苦笑着说:
“他们从复丹大学就开始追我们,现在是抓不到兔子剥狗吃,即使现在认识到追错了,他们愿意认这个错吗?”
二十多年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痛楚,老者也不知受了多少。从眼前凌志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与生俱来的倨傲充斥着胸膛。亢声道:
“我出去看看。以我刚刚担任的滨海区革委会副主任的身份,看谁敢硬闯进来抓人。”
老者阔步走了出去。凌志和瑛子都放心不下,不约而同一起趴到窗口盯着。
随着老者将院门打开,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舅舅,刚才是不是有两个人跑进了你的院子?”
凌志二人听得真而且真,果然是“民警蓝”他们追来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这下真的要瓮中捉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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