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璟的出现让本就深陷绝望的男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见问虫案事,便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她。
原来,他便是那湘洲虫案初发地张家的大少爷张大郎。
作为张家家主张丰年的长子,张大郎与其他三个弟妹是有区别的。
弟妹们基本继承张家优良传统,喜好搜罗研习药物,独他喜习岐黄之术,并把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作为立世之本,时刻警醒自己,千万不能像父亲那样唯利是图,要以人为本,坚持做一个为民服务的好大夫。
也正因如此,父子俩没少吵架。
并非张丰年不喜长子悬壶济世,主要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子的居然敢口出狂言辱骂他!
外头人这样说也就算了,可他是他儿子,吃喝拉撒全在于他,得了便宜居然还敢卖乖,掉过头来倒打一耙,不生气才怪。
他沉着脸,听老管家颤巍巍将所听所闻一一汇报。
第二天一大早,气了一宿的张丰年极力压制住胸口旺盛的火焰,露出一抹三分诡异七分讽刺的微笑,找来将将起床,脑仁儿还在嗡嗡地疼的儿子,用十分和蔼可亲的语气问,“昨儿晚上睡得怎样?酒好不好喝?要不再来几坛?家里新酿了批药酒,喝了保管能让能长出好几个熊心豹子胆,敢骂老子唯利是图!伊个孽障小兔崽子,看俺不打死伊!”说着也不惜力,一大巴子直呼了上去,直教他眼冒金星,口涎发甜,扑通一下跪倒下来,大呼:“孩儿知错!”
“伊哪儿错了!对得很,错的是俺,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供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唯利是图是吧!没俺这个唯利是图的爹,俺看伊现在也不知在哪旮旯里发臭!”张丰年越说越气,气急了,手脚也就跟着上来,扬言不打死他,今儿这张字就倒过来写!
打骂声传了出去,惊动正在佛堂里念经诵佛的王氏,只见她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慌慌张张匆匆忙忙赶将过来,见到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大叫的儿子,吃了一惊,扑了上去,抱着张丰年的大腿,嚎啕大哭:“大老爷您有什么气,就冲奴家来吧!孩子都多大了,您这般打骂,若传了出去,让他颜面何在?”
“颜面?他懂得颜面,俺就不懂得颜面?伊替他求情,也不问问他都干了甚么好事!还敢跟俺提颜面!”张丰年冷哼着,将张大郎跟猪朋狗友喝酒时说的那些混账话说给王氏知道。
王氏也愣了,顿时雨收云霁,悲容尽失,站了起来,指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糊涂!他可是伊爹!”
张大郎理亏,只得沉默着跪着听候发落。
好不容易消气的张丰年叫来管家,让他在张家药材铺旁拾掇个地儿,好让这孽障好好悬壶济世。
只一个条件,诊所一旦落成,张家财产,就再与他无关。
以后他所有吃穿用度,都得靠自己想法子解决,休想再用他这个唯利是图的爹赚来的钱,哪怕一个子,都甭想!
张大郎也是个硬脾气的,自回春堂落成,还真就没问过家里要一分钱。
张丰年觉得甚是奇怪,没了经济来源,从不存钱,又不屑于赚钱的儿子哪来这么多钱买药送给病人。
后经调查,发现他竟把主意打到新婚妻子的嫁妆上,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
于是,张丰年又把儿媳找来,当着她的面对理直气壮吃软饭的儿子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后,以代管为由,将嫁妆也没收了。
就这样,张大郎彻底没了银钱来源。
存货是会施赠完的,家中仓库又被张丰年派人日夜看管着。
随着病人们怨气越来越大,张大郎没法,只好背着药篓子亲自上山采药。
可附近好几座盛产药材的山头都是张家的,被发现要钱不打紧,还会被揍。
有一次,被揍狠了,他向守山人报出自己的身份。
守山人听了,笑嘿嘿道:“老爷有令,要揍的就是大少爷。其他人偶尔采一下无所谓,大少爷上山必须要钱。没钱当贼,送官。”
最后,因盗窃珍稀药材,坐了半年牢的他,终于看透人情冷暖,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出狱后,当着众人的面,大哭着朝张丰年磕头认错,并发誓此后再也不提唯利是图半句。
儿子肯服软,当爹的自然高兴。
张丰年也没打算跟儿子有过多计较。
只一点,无论什么情况,用药就一定要给钱!
在这个各凭本事生活的世道,凭什么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要给别人白用。
那一年,张大郎,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什么都不懂却又自以为是的年纪。
如今十四年已过,已是而立之年的他,每每想起当年种种,都会觉得很是惭愧。
他很幸运,有一个深谙世事的父亲教他人情世故,还有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支持他的好妻子。
作为张大郎妻子,赵栖无疑是及格的。
赵氏出身相月名门,家中长辈世代为相月城城主办事,父亲又是现城主萧牧手下的得力掌事,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甜蜜饯,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
因小时候赵家爹爹带她登了次张家的门,俩孩子就此结下不解之缘。
而美满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年前的十月初一,寒衣节。
祖宗传下的规矩,每到这一天,城中女眷都得沐浴斋戒到寺庙里祈福还愿,今年自然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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