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对她有这样重要吗?重要到她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却还是如此舍不得他离去,以至于哭成这幅惨样?
不,不是的,这根本就不是她。前后两世,她都不是这么滥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凉薄的。因为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她决定放弃了,就与她无关。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再多看一眼,更不会为之悲伤。
就像前世,她因燕鸣华而放下对虞洛书的喜欢,连带着不待见帝后,进宫时再也没有过好脸色。若不是最后知道真相,她根本就不会为他们的死流一滴泪。
然而萧阑似乎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又或者,她自以为的封闭起来的内心,其实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放弃过这个人?
九月一时失神,呆愣了很久很久才缓过来,“我做了个噩梦。”声音依旧是喑哑的,全不似平日里的骄傲活泼。
玉露被她吓得不轻,又怕她情绪再次失控,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轻声安抚,“郡主不必害怕,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怎么可能没事呢?
“你让人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九月出了一身汗,又刚刚经历情绪的巨大波动,此刻只想泡在热水里好好休息一番。
玉露连忙应下,“是,郡主。”她说完,刚要起身走人,却发现九月的脸色实在差劲,便主动询问,“郡主,要不要在水里放些安神的草药?”
九月没说话,疲惫地点了点头。玉露便匆匆下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方才还皱着眉头的少女迅速舒展柳眉,扯了扯嘴角,勉强牵出一个笑来。
在玉露说这句话以前,她还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情绪失控,但玉露一提草药,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锦亭三天没来截花了,这不符合她之前两天来一次的频率。
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暴露什么,锦楼也受命不会跟锦亭提起她已经知道麝香的事情,所以,锦亭突然停下来,她也就简单地认为可能是她手里的药没了,并未多留心。可是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而是谢氏有了其他手段。
九月微眯着眼睛梳理所有的可能性,须臾,她像是想到什么,眸光猝然凌厉。
如果她做噩梦真的是被人算计,那么,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看,此事的结果有两种:一是她没发现异常,以为只是做了噩梦。二是她发现了异常,开始怀疑锦楼不忠。因为她做这个噩梦之前,只见过锦楼一人。
主子对下人产生怀疑,会做的事无非就是打压、降等之类。届时,不肯听从谢氏命令的锦楼离开了她,而她受困于噩梦神思倦怠,谢氏就可以跑来演慈母的戏,可谓一箭双雕。
可惜,她对锦楼的信任不会动摇,谢氏恐怕要失望了。
九月屈起手指,在软榻上敲了敲,唇边笑意愈发冰冷。
倘若动手脚的人不是锦楼,那么很可能就是锦亭了。她记得锦楼说过,锦亭曾经想在她的衣服上抹药,又因为被锦楼撞见而放弃。但如果她故技重施,只是改在锦楼的衣服上抹药呢?
锦楼这丫头念亲情又单纯,她会防备锦亭碰九月的衣服,却不会防备锦亭碰她的衣服。所以,锦亭很可能就是利用了她对亲姐姐的信任,在她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而若是如此,那就是一箭三雕了。就算她不怀疑锦楼,后者也会因为与她一起做噩梦而精神不好,无法照常做事。
还真是狠。
九月抬眼看向书桌上的花瓶,黑眸中的情绪幽深莫测。
……
沐浴完,九月一边用素帛绞头发一边往卧房走,还没走到门口,谢氏的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池鱼,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果然如她所料,消息灵通的谢氏一听说她做噩梦,立刻就来扮慈母了,还非要装出一副我只是碰巧来看你的样子。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好多了,母妃不必担心。”
看透谢氏的套路之后,九月不禁感叹,前世的她还真是傻得很,竟然从来没怀疑过,为什么每次她出事,谢氏总能“恰巧”第一个来到她身边,对她嘘寒问暖。
因为这根本不是“恰巧”,而是谢氏在饮冰居的眼睛告诉她的。
“做噩梦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呢?”谢氏面色一急,走过来扶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
九月拼命忍住挣开她手的冲动,佯装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沐王府的事情吧。”她停下绞头发的动作,露出后怕的神情,“幸好沐王妃给了我一支簪子,那簪子的尾巴磨得尖,这才逼得许公子不敢动我,否则,否则我就见不到母妃了。”
沐王府三个字出口时,九月清楚地看到谢氏的眼神一滞,但仅仅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瞬而已。下一秒,谢氏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我家池鱼有上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上天保佑……如果重活一世算是上天保佑的话,这句话倒也没说错。
“嗯,我也相信!”九月的语气立刻恢复成平日里的天真,让人一听就觉得她心情很好。
谢氏松开她,拿过她手里的素帛,拉她一起进房间,“来,母妃帮你绞头发,你就同我说说在博闻馆的事情吧,说些有趣的,这样就不会怕了。”
九月跟在她身后,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讽刺与寒意。
“好,池鱼听母妃的。”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