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之后,窗外吹来的风慢慢有了些凉意。九月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摊开的游记上,心思却早已跑到了别处。
半个时辰前,谢氏急匆匆地跑到她这儿来摆好母亲的谱,听罢她随口胡诌的博闻馆日常后,盈盈笑道,“池鱼丫头以前可不怎么做噩梦,是最近心情不好么?”
她囫囵应了,谢氏就问,“你屋里的丫鬟伺候得如何?可有不尽心的?若是有,你告诉母妃,母妃换了她。”谢氏一边说一边看向正在不远处待命的玉露几人,话里话外都是要为女儿撑腰的架势。
但这句话听上去,就有了那么点引导听到它的人往丫鬟身上想的意思,所以,她梦魇一事的真相,会是她先前设想的那一个剧本么?
九月心里一动,还未来得及说话,谢氏又抢先开口,“母妃这儿有安神香,你要是担心晚上睡不安稳,便让玉露几个替你点上,母妃也好放心。”
“女儿屋里的丫鬟伺候得都好,没有不尽心的。是女儿自己还有些后怕,但有母妃陪着,也已经好多了,无需点什么安神香。”九月一边说一边观察谢氏,但她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为自己没有怀疑对象而焦急。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猜测可能有差错之时,谢氏的目光一闪,“你这丫头,母妃都已经把香拿过来了,你若是不要,莫非还让母妃再拿回去不成?听话,让玉露她们帮你点上。”
“母妃,真的不用,我已经没事了。”九月摇头。
谢氏却十分坚持,似乎一定要让她留下安神香,“听母妃的话,乖。”
她话中对安神香的执着实在奇怪,但九月并未显出任何异样,闻言只道,“那好吧,我就听母妃的话了,多谢母妃关心。”
“你是我女儿,谢什么谢。”谢氏得偿所愿,便轻轻笑了起来,又与她闲聊几句后,留下安神香就走了。
此刻,那一小捆安神香就搁在桌上的笔架旁边。九月不通医理,判断不出这香里是否有其他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锦楼探了消息回来之后,拿给她瞧瞧。
……
堆绣苑。
谢氏一回卧房,便让青若去叫燕鸣华过来。
一般来说,未出阁的小姐都是与自己的母亲住在一个院里的,但燕鸣华和九月因是郡主,所以单住一个院子。九月的饮冰居离堆绣苑远些,燕鸣华的云琼苑倒是就在堆绣苑旁边,因此青若很快就领着燕鸣华回来了。
“母妃。”燕鸣华进门先行礼,姿态恭敬。
谢氏循声看去,眼前的少女身着牙白上襦,下配春梅红杂合欢红的齐胸八破裙,外罩芝兰紫背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虽是一身粉色,却不显得轻佻,反而于此娇嫩的颜色里生出三分稳重来,十分引人注目。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敬王府的郡主,未来的公主该有的样子,如九月那般玩玩闹闹的,着实不成体统。当然,她原本也不会把九月往大家闺秀的方向教导,否则,这枚棋子就起不到膈应虞舜夫妇的作用了。
“你们都下去吧。”谢氏看了眼青若几人。
“是。”屋里的侍女们纷纷退下,离开时还将房门关了起来。
燕鸣华不明所以,但见谢氏对自己招手,就乖顺地走到她身边,“不知母妃叫鸣华过来所为何事?”
“你妹妹今日做了噩梦,你知不知道?”谢氏端起手边的茶盏微抿一口,淡淡道。
燕鸣华的笑容一僵,“女儿怎么会知道?”该死,她明明做得很隐秘,母妃怎么还能怀疑到她头上?
谢氏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里染上薄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是不是偷偷来我房里拿了醉生梦死?”
这种药能让服药者的精神受到影响,白日里昏昏欲睡,一入眠又噩梦不断,若每日使用又没有解药的话,不出三月就有性命之危。她原本是用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老侧妃的,但中途出了沐王府的事,她就又拿来威胁沐老王妃了。
她之所以敢两边用一样的药,就是自信老侧妃的“病情”不会传出敬王府,谁也不会知道她们的症状相同,可燕鸣华却自作主张地给目前还不能出事的九月下了药。
天晓得谢氏听到丫鬟说九月做了噩梦,又发现屋里的醉生梦死少了一盒的时候有多紧张。老侧妃的话传不出去,沐老王妃受威胁不会开口,可九月不一样。她是博闻馆的学生,是敬王府“最受宠”的郡主,嘴长在她身上,谁也管不了。
要是九月跟沐晚宁说起她突然做噩梦的事,难保沐王府不会怀疑到敬王府头上,那事情就大条了。
“我,我昨日是来了母妃的房间,可是什么都没有拿啊。”燕鸣华决定死不承认,反正也没人看见她拿了药,她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氏的眼里仿佛有火苗在窜,“燕鸣华,嘴硬没什么错,但也要分分情况!现在是本妃在问你话!给我老实回答,有没有拿?”
燕鸣华被她吓得一抖,支吾半晌才瑟瑟道,“是,是我拿的,但是我只拿了一点点。”说到这里时,声音陡然转小,“她只是做做噩梦而已,不会,不会死的。”
“站好了!”谢氏有些失望,这丫头才学气质都是上乘,大多数时候也都能端得住架子,偏偏掩藏情绪的本事不到家,教人一眼就能看破心绪。可她未来是要坐上太子妃之位,成为敬王府埋在宫里的利刃的,如此胆怯的模样怎能做好此事?
燕鸣华飞快地抬头看了谢氏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过到底是站稳了。
“告诉我,你是如何把药下到她身上的?”若是这其中出了差错,导致九月对她产生怀疑,那燕鸣华的行为就等于自毁城墙,她也不会再费心培养一个如此愚蠢的女儿。反正敬王府还有两位庶出小姐,选一个记到嫡母名下,照样是王府嫡女,照样可以嫁入东宫。
“我让玲珑去找朱嬷嬷,嘱咐她想办法把药涂到燕池鱼能闻到的地方。不过我没说这是醉生梦死,只说是让人得风寒的药而已。”燕鸣华勉强镇定下来,“至于朱嬷嬷是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谢氏松了口气,“还好你没说。”九月那丫头看样子没有发现不对,她也留了混着解药的安神香,应该不会再出事。
“行了,这次就算了。”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燕鸣华,“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情绪展露出来,在外人面前,你必须永远自信,永远镇定。就算别人怀疑到你头上,也要有抬着头推干净的本事,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燕鸣华点点头,声音里似乎带着微弱的哭腔。
谢氏摆摆手,“回去吧,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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