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燕鸣华回过头,死死盯着九月,眼里有喷薄欲出的恨意与嫉妒,让她旁边的虞安宁都吓了一跳。
虞安宁扯了扯燕鸣华的袖子,小心翼翼道,“鸣华……”可话还没说完,手就被燕鸣华甩掉了。
“闭嘴。”燕鸣华冷道,虞安宁打了个哆嗦,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
台上,林驰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得笔直的九月和卫绮龄,一言不发。
他心里其实非常赞同二人的说法,但他更明白刚过易折的道理,尤其是,拥有如此傲气的人是两个女子,恐终难为世所容。就像屈原一样,她们也很可能会被“谣诼谓善淫”。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心疼,转念又记起,外面传闻,卫绮龄喜欢的正是他的嫡亲弟弟,靖宁伯府三公子,林骋。而据他所知,自家弟弟也对这位卫小姐很有好感,偶有提起时,说的都是赞美的话。
这样的弟妹么……林驰莫名有些期待。他自己的夫人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诗书琴棋无一不通,才华横溢,却比眼前的两个女子少了一份张扬与骄傲。当然,他爱的只有他夫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其他出色的人。
如同九月是单纯地欣赏他一样,他也是单纯地欣赏她和卫绮龄。因此,林驰便忍不住想帮她们一把。
“郡主说得对,心性坚定之人,不受外物所扰,郡主和卫小姐能有这样的心性,极为难得。在下斗胆,还请两位姑娘勿改此志。”青年优雅地拱手一礼,恍如青竹弯腰,风华独绝。
博闻馆启用至今,还没有哪位教习先生向学生行礼,口称在下的。就算林驰不是正式的教习先生,但他是代班授课,也与先生无二了,这一行礼,瞬间就把全场人都震住了。
九月一愣,连忙还礼,“池鱼不敢受林先生的礼,但先生所言,池鱼会记在心里。”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卫绮龄也跟着拱手,“林先生果然不流于世俗,绮龄受教。”
林驰赞许地点头,“两位姑娘入座吧,我们继续。”
话落,他就接着方才的句子讲了下去。然而,有了九月和卫绮龄这一出之后,林驰接下来讲的内容都令人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自觉害了人的叶梦溪不敢再拉九月说话,听得都快睡着了,小脑袋一栽一栽的,可爱得紧。
九月却也没在认真听,而是回忆起了前世与卫绮龄一起度过的年月,具体到衣服首饰,几月几日,都好像历历在目,鲜活生动。眼角似乎又有泪水滑落,她抬手抹去,眼底逐渐沉淀下惊人的坚定和执着。
她要报仇,也要护好身边人,这两件事都很重要,她不会舍弃任何一个。就算再难,她也要做到。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课。”不知过了多久,林驰终于宣布下课。
学堂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九月回过神,跟大家一起站起来向林驰行礼,“先生慢走。”
“池鱼,你生辰是什么时候?”林驰一走,卫绮龄就从前面跑到了九月身边,兴致勃勃地发问。
九月展颜一笑,“今年九月十二及笄。”
卫绮龄点头,“我上个月初五及笄的,你比我小半年呢,我喊你池鱼好不好?”
“好啊。”能再见到你就是最好的事了,你说的话,我怎敢不应?
“池鱼,这是……?”卫绮龄注意到九月身边的叶梦溪,顺口就问了。
叶梦溪虽然年纪小,倒也不扭捏,被点名了就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安国公府叶梦溪,家中行六,今年十三。”
九月不报排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明珠郡主燕池鱼是敬王府最小的女儿,而且也不会用排行称她。卫绮龄不报,则是因为靖宁伯府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安国公府女儿众多,叶梦溪要是不报排行的话,别人不好称呼,所以她习惯于在名字后加一句行六。
卫绮龄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可以喊你梦溪吗?”
红衣少女神情飞扬,动人心魄,叶梦溪看得愣住,好一会才呆呆地点头,“嗯!”
“梦溪真是可爱。”卫绮龄被她看得好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叶梦溪的头,动作简直与九月如出一辙。
“池鱼姐姐摸我头,绮龄姐姐你也摸我头,会长不高的!”叶梦溪拧眉抱怨,引得卫绮龄爽朗笑开。
九月坐在原地看她们两个打闹,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屋外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室内,在木桌和她们身上留下斑驳零乱的光点。九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那被阳光照耀着的地方微微发烫,却并不让人讨厌。
前世最后那段暗无天日的经历,让她爱上了炽烈的阳光和跳跃的火,或者说一切明亮温暖的东西。她无法抑制自己飞蛾扑火般靠近太阳的欲望,连被灼烧的疼痛也令她珍惜,因为这让她正活着这个事实铁证如山。
“梦溪不会长不高的。”九月收回乱跑的思绪,笑道。
叶梦溪哼了一声,下一秒,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坏笑起来,“池鱼姐姐摸了我的头,我也要摸姐姐的!”说完,她就真的站起来,伸手揉了揉九月的头发,软乎乎的,手感不错,难怪池鱼姐姐喜欢摸她头发呢。
“对对对,摸摸她的。”在旁边看戏的卫绮龄也趁机下手。
九月一脸无奈,被这两个人摸得没脾气,心底却暖暖的。
很久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个时候的她们,总是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在故事的车轮移动之前,停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即使这会让她遇不到陪她一生的那个人。
然而暗处的阴谋终究没有放过那个天真的女孩子,在不远的未来,她将永远失去一个人,而她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