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热难耐,及至末伏,承风殿日里已是难熬。
时近正午,后园满是苍翠,只一点嫣红,原是个小小宫娥,着一身红色纱裙,蹲在地上除草松土,好不忙碌。
自书房之内,透过窗棂恰可瞧见那一点夺目之色。
“殿下,已画了许久,要不要歇一歇。”
“不用。”
“哦。”
手中宫扇不停,方庆云抬手擦过额间汗水,顾念生伏案许久,终于停笔,却不转身。
“庆云,你去瞧瞧佛莲那丫头可有出汗。”
“呃,是。”
“快去快回。”
“奴,告退。”
一出了书房,热浪迎面而来,方庆云抬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暗暗叫苦。
这样的天气,哪个人能不出汗呢?
只是,差事终归是差事,他再不情愿还是得去。
一路小跑至佛莲背后,方庆云轻咳一声,正寻思着着如何开口,原先蹲着的小丫头已起身回头,细看之下,她一手把着花锄,另一只手里捏着的赫然是尾活蹦乱跳的青蛇。
“别…别…别过来,你…你手里的东西…快…快扔了…”
声音本就尖细,庆云这一嗓子几乎要嚎得整个后园人尽皆知。
“哦,是,方内侍。”
佛莲歪头,扔了花锄,却舍不得弃了那青蛇,只捏在手里拧巴许久,打了两个活结。
“快…快扔了…”
“这蛇,没毒的。”
庆云脸色一片煞白,抖着嗓子,几步要急得跳脚。
“没毒也不行,快扔了,麻溜的。”
“可是…”
佛莲有些委屈,低了头,把蛇藏在身后,不肯松手,亦不肯松口。
“这小丫头,还倔上了。”
庆云咬牙,已不记得害怕,抬手就要去敲她的脑袋,却被人挡下。
“她既不想扔,就留着吧。”
“殿…”
“时辰不早,该为殿下备午膳了,庆云,还不快去。”
“哦,是。”
来时一遛小跑,去时三步一回头,庆云心中两分疑惑,三分愤然,四分猜测,最终一分,只剩心惊。
在他身后远远的地方,佛莲低着头一声不吭,双手藏在身后,一尾青蛇几乎被她拧巴得头晕目眩,没了生气。
近前一步,顾念生的掌心贴上她额间,触感微湿,他略略松了口气。
“不过一尾蛇,你竟如此稀罕,打算吃,还是玩?”
“不吃,也不玩。”
佛莲摇头,将那手中的蛇捏得愈发紧,生怕被人夺去一般,顾念生失笑。
“放心,我不和你抢。”
“偏殿有老鼠,我养条蛇,老鼠…就不敢来了。”
佛莲的头越埋越低,顾念生蹙眉,沉思片刻,恍然。
“你,怕老鼠?”
她不语,身子却是一哆嗦,他唇边忽有了丝笑。
“正殿没老鼠,我寻个地方,你搬过来住吧。”
缓缓抬头,佛莲眼中有些不解,顾念生并未瞧得清楚。
“既没老鼠可吃,就把蛇放了吧,庆云胆小,最是怕蛇,刚才他那一声若是让宫门前的侍卫听见,怕是以为这承风殿出人命了。”
“正殿,不是那位贵人住的地方吗?”
这一次,傻丫头似乎没那么简单就能被糊弄过去,顾念生微微一怔,随即解释。
“你说得无错,贵人不会独来独往,十一殿下身边少不得人侍奉,不管是内侍还是宫娥,安置的地方都是有的。”
“你也住那里吗?”
“算是吧。”
“那我搬去,同你挤一挤吧。”
顾念生一愣,忽有些脸红,一开口就是个傻问题。
“你同我挤在…何处?”
“何处都可,我身量小,占不了你一个榻角。”
顾念生再近前,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玩笑和戏谑,却是未果,他胸口心跳忽然有些急促。
“佛莲,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
佛莲点头,认真道。
“我不想一个人在正殿安置,我怕鬼。”
“你…”
似被一大团软棉花堵了胸口,顾念生好险一口气没喘上来,心中的灼热被她浇得冰凉。
“承风殿正殿格局庄重,地形开阔,哪来的鬼?”
“冬凌说过,十一殿下就是鬼。”
“你,相信?”
“冬凌说的,我自是相信。”
双手垂在身侧,忽然无力再握紧,顾念生闭了眼睛,声音干涩。
“连你…也怕我吗?”
“我不怕你,我想同你拼在一处住着。”
歪着头,佛莲看着他不断变幻的脸色,蹙眉沉思许久,抬手抓了他一角衣袖。
“我听你的话把蛇扔了,你能不能不要嫌我烦人?”
“你还知道自己烦人?”
她怎不知自己最会气人,更是会伤人。
别过头去,顾念生不再言语,佛莲仰头将他瞧了许久。
“你脸色不好,怕是饿的,这条蛇我烤了给你吃。”
“我,不饿。”
他哪里是饿的,分明是被她给气的。
“那我给你整理屋子,擦地洗衣,铺床叠被。”
“然后呢?”
“然后?”
佛莲不解,顾念生回头,正色道:“住我的屋子,需得听我的。”
她点头,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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