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未曾为我解释其中奥义,我也觉得这故事的道理,也非‘文字’可以言明。只是一条,‘繁华竞逐’之后,怕是‘悲恨相续’。虽然人人都明白这道理,却也执迷不悟,如今的大将军在曹将军失明后依旧征服了邻国,其军功无人能敌,家族也煊赫一时。就算王妃明白了此中真义,难道就安于一辈子当个相夫教子的王妃了?”
缨年这才想起,《桃花扇》里那句“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它不断吗”,听戏时如梦初醒的震撼,一下便被和翊的温情、容溪的钟情而冲得烟消云散了。醒悟只是片刻,而情感的欢愉、追名逐利的刺激是源源不断的。
“这倒是。”想到初到京城时在雁平阁与和翊的对话,缨年自嘲道,“一旦开始追逐荣禄功名,若非粉身碎骨,是停不下来了。所以你是一点都不愿沾惹皇室、不求位份,只愿一生无名?”
“正是,又何止于此。”烟红平淡笑道。
缨年恍神间,竟觉得僧人圆寂时的神貌,便与烟红此时的笑容一样。
原本受容溪之托来劝烟红,不料却反被烟红开解了一通。正出了门不知如何回复容溪,却看见他在石边和霁青学折镂纸花球。
“王爷要做个什么样的镂纸花球给姑娘?”
“烟红姑娘总穿红色的衣衫,可我却觉得她更配白色。用白银箔纸与红纸叠成,应该会很衬她。”
容溪见缨年出来,露出探寻的目光,缨年只摇摇头。容溪也无大悲之色,只是不说话。半晌才道:“那只求王妃准许烟红姑娘常来梁王府坐坐。”思索片刻又添一句,“满院春光却无人共赏,孤寂得很。”
缨年应允,又感谢他盛情,只说改日再来看烟红。
那镂纸花球虽然造型精巧,却不易存放,花球中间是空的,且因是纸折的,稍一触碰就瘪了下去。缨年回府,让鸾玉寻找各色针线,准备做一个棉线织的花球。
“最好是那种如扇坠般大小,能随身带着的。”缨年默念道。
但是送给谁呢?编织花球的针法极为复杂,一步都不能出错,只能在白日借着天光织成。她是不情愿为那个才新婚便离家远行的夫君费这般功夫的,何况容济是身上少有佩戴装饰之人,成婚前送他的那个扇坠都不知道被他收到哪里了,若是送他一个她亲手做的花球,他也不会随身带着吧。
缨年突然想起,那日在看《桃花扇》时,从和翊怀中偶然掉落的远莞所做的香囊,顿时生了竞争之心。远莞不在京城而缨年在京城,和翊总不能舍近求远。缨年也要为和翊做一个配饰,让他时时记着她,纵然他们之间不是爱情,也是友谊之上极为珍重的情谊。
和翊的存在本身,就是缨年那段生命的人证。与和翊在清嘉别馆共度的时光,只知书画,而不屑荣禄。她要以这段记忆为颜色,来编织这只花球。冰雪之中和翊的怀抱是云峰白的,早春之时和翊立于花树下的身姿是松霜绿的,而邀舒台上和翊轻轻念诗的声音是涧石蓝的......
缨年暗想,这是和翊留给她的种种色彩,却不知她在和翊心中,除了熟背《九思》、对书画略有好奇,是怎样的存在呢......她却想起烟红的劝告,‘文字’是不能言明一切的,只要这份情谊一直延续下去就足够了,他们本不必互相求证其中的细节与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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