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他指出如风,道道劲风射在钟上,那连铁锤都未必敲得响的铜钟,却是声声响起。而钟声一起,便盖住了众人的喧哗。
天地间从此只闻钟声,再不闻人声。
那空灵落寞的钟声中,似是暗合某种诡秘莫测的节奏。众人只觉得自己丹田里的真气,随着钟声的起伏,倏地变得狂躁异常,旋即在体内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直教人恶心欲呕,心胆俱丧。
功力深者,忙掩住双耳,暗自调息体内真气;功力浅者,俱是脸色大变,挣扎着向后掠去,只求离这钟声越远越好。更有三四名汉子,竟是口喷鲜血,轰然一声,倒在雪地上,就此人事不省。
聂清臣体内并无半分真气,那钟声自然激不起他半分反应,所以他倒是呆头鹅一般立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望着周遭情形,有些困惑不解,有些似懂非懂。
黑衣老者停下指尖的动作,微微抬头,两道冷电似地目光向着聂清臣扫来,沉声问道:“小子,你我萍水相逢,你又有何德何能,居然敢为我出头?”
聂清臣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晚生虽然文弱,但也见不得这般卑劣无耻的行径。”黑衣老者幽幽说道:“这帮自诩名门正派的英雄好汉聚集于此,不但要取我项上人头,还要谋夺我身旁宝物。你这般为我说话,不怕他们也将你挫骨扬灰么?”
聂清臣凛然回道:“夫子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晚生虽不才,却也不缺这几分风骨!”黑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倒是小觑了你,这番话说得痛快之极,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他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想了想,随手将酒壶抛给了聂清臣,笑道:“小子,独饮确实索然无味,你且陪我喝一口。”聂清臣也是磊落大方的性子,忙伸手接过酒壶,咕地一声,将剩下的酒水一气儿喝得干干净净。
但觉那酒性甚烈,入口犹如刀割,便似无数烈火流入腹中,一时之间,全身暖洋洋的,那漫天的寒意仿似都无影无踪。聂清臣本是好酒之人,但寒门子弟何曾又喝过如此美酒?不由得暗赞一声,“好酒!”
忽听到一阵纷纭杂沓的脚步声,人群里顿时沸沸扬扬了起来。不多时,冲出十多名青衣剑士,为首的一名长须老者尖声喝道:“厉天行,终南剑派与你有何冤仇?何以你丧心病狂,趁夜屠戳我十多名师侄?”
黑衣老者斜眼望向那长须老者,冷声道:“请恕在下眼拙,敢问阁下贵姓?”长须老者傲然说道:“终南剑派玉音子,玉字辈里排行第六,紫剑东来玉玑子正是我的掌门大师兄!”
黑衣老者“哦”了一声,淡然回道:“原来是终南山玉字辈的高人,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他话里说着久仰,可是语气里殊无幸会之意,反倒带有一丝不屑,甚至还有一丝讥诮。
玉音子怒道:“厉天行,别以为你是魔教的先意大尊者,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别人惧你魔功滔天,我终南剑派可不怕你!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生离这短松冈!”
一石激起千层浪,玉音子身后的人群登时炸开了锅,人声顿时鼎沸起来。
“厉天行,我嵩山剑派向来与你魔教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你一言不合,便指使你座下的五类魔,毁我山门,屠我剑修?”
“厉老魔,老子一行数十人,都是中州武林同道,今日就想找你讨一个公道。洛阳金刀王家究竟对你魔教有何得罪之处,为何你竟是悍然灭他满门,便是连三岁孩儿也不放过!”
“厉魔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河朔商家堡三十七名子弟在此削发明志,今日与你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
黑衣老者屈指再弹出一道劲风,钟声轰鸣中,顿时又盖过了满场激愤填膺的嘈杂声。他却是笑着望向聂清臣,捉狭似地说道:“小子,听见没?我可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百死不饶的大魔头,现在你还为我打抱不平么?”
聂清臣瞠目结舌,只觉得心里纷纷扰扰,一时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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