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暗香浮动,松林中的一处两层小楼房顶亮了起来,黑夜生出暖光。亮明的屋里,少年面色严肃,自眼而出的黑烟笼罩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对方大张着嘴巴无声叫嚎,汗水从微白的发里淌出,流经蜡黄的脸。两只猩红的眼睛疯狂地彪着泪,牙齿不时打颤。可除了他的头在颤动,其以下纹丝不动。
“干什么?”
话音落,“青剑”已入屋劈散黑烟,脸色近乎灰白的男人当即平息下来。杜默怀中的黄球迫切地透过窗飞在男人脸庞附近,急声呜叫,又舔舐着他脸上的水珠。
“你这样生拉硬拽,魂很有可会碎裂。”女生入屋对着少年道。
对方敛去黑光,吊儿郎当地将手插进黑色运动服兜里,对上她的视线,缄默着。
“你这样不行。”普通魂在没有聚魂萧辅助的基础下,仅靠虚无之眼生强拽,人不仅痛苦难当,大有可能魂裂。
少年从杜默身边飞过,满不在乎:“那接下来换你来。”说罢便入了无边夜色。
女生飞完白眼转回头打量着轮椅上的人,他还在轻微顺气,小幅度颤动着的脸仿佛仅剩张皮似的。无神的双眼凹陷进去,肤色黄白。凭着表面所观,她会觉得男人生命力很弱,不过对方身体里并未散发出黑气,倒是周遭有层似有若无的浅黄色光晕。
“呜呜呜…”小黄狗轻轻蹭着男人的下巴,眼眶周围的绒毛已染湿。
人叹了口气,现身道:“将魂拖出体外非常危险,大概率会魂裂。就算侥幸拽出,那就永远没可能再回到身体。”若当事人不愿,管你虚无之眼还是聚魂萧是半点没法去控制在人体里的魂。若遵其意愿,好不容易离了魂,因自主意识下强制人、魂相背,那么无论何种方法,躯体都不会再接受魂,绝无回旋余地。
中年人勉强撑起头,嘴唇蠕动:“我知道,杜默。”
这微弱无力的声音还是叫杜默听得清清楚楚,她开始胡乱猜测。
“你的同桌。”男人提了些力。
联系到什么,杜默有些不敢置信:“高飞?”
“嘿,小黑。”轮椅里的人艰难挤出丝苦笑。
杜默抿着嘴没住声,目光乱晃间,瞟到墙的大相框,足有一米的长度,竟是高中毕业照。照片最后一排站在最边角上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就是她的同桌之一高飞。第二排正中梳着双马尾的女生正是自己。高中时,他们学校的老师对调座位情有独钟,一等月考、期末、大考等分数下来,便要根据考试成绩调位置。既因分数相当,又因性格合得来,她和高飞兜兜转转也当过一年多的同桌。且变来变去,两人也还都在附近,离得不远。
高飞曾闲来无聊给她取过外号:“小黑”,来源于她写名字时,他念成杜黑犬,当场笑得死去活来。本是随口一叫,莫名其妙就被他衍生成黑犬再是黑子,最后变成小黑,仿佛隔壁邻居家二狗子的大名。直到毕业很多同学都不太记得她的大名,“小黑”叫得倒是格外顺溜。
为保尊严,她也必须给他取个绰号——八戒。对方说她人身攻击,丧尽天良。在她仅剩的道德理念里还是给换了个——高八(高姓八戒)。
或许因为胖,高飞有着让女生艳羡的肤质,细腻白皙,脸蛋光滑还透着红。这让她连同班里不少伙伴私下好不感慨:苍天不公!
想到此她用余光偷看男人,慢慢也算发现些相似的地方,至少脸部轮廓还有迹可循。
“就是我。”对方解释。
“你怎么了?”人低声问。
“生了场大病,除头以外,其他都不能动。”
“能恢复吗?”
“医生说要调整好心态……”中年男人浅浅叹口气,头低了几分。
杜默轻轻吸溜着鼻涕,她大脑变得空空,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觉什么都是屁话。
男人偏低着头,他尽可能地用平和的语气道:“小黑,我本没有多大指望的,既然黄仔请到了你,同学一场,帮我好吧?”
“刚才那人都做不到。”何况是她这个菜鸟。
男人抬起眼,开门见山:“如果有聚魂萧会容易些,你们店里有。”
“……”女生咬着嘴没有吭声,她想离开,却如何迈不出步子,只得木木站在原地。
“小黑,算我求你,你是在救我。”男人眼里蓄起些水光,又极力压制着,眼睛眨个不停,却不肯再低下头。
杜默思量再三,心一横抬头直截了当:“离魂过程中,魂一旦碎裂,没有任何补救方法,立刻就散了。魂散,只会余下副有生命迹象但无意识又无法动弹的躯壳,直到所谓的死去。”秦思吟说得没错,这不就等同于杀人?她继续道:“人终有一天会成魂,人间的伤痛也随着消失。在地下你能站,能动,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轮椅上的人从鼻腔里哼出声儿,歪着头直愣愣望过去,他笑笑:“小黑,常来看看我,这不过份吧?”
人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回答,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机械地点点头。
风起,沙沙声不断,杜默飞快地穿过林间,她气下沉又起,觉着心闷。她想起高飞曾聊起过几次黄仔,“吹嘘”它如何聪明,如何有灵性。兴致高时,还会拿手机翻出图片给大家看,她就在旁边撇了几眼,糊图也能看出是那种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小黄狗,圆嘟嘟的也挺可爱……从什么开始,大家默契地断了联系,一别六七年。前两年里,她得到过些消息,高飞生病了,办了休学,搬家了。她有发过几条消息,石沉大海,打过四五通电话,无人接听。对方在通信如此发达的年代“了无音讯”……看到照片时,她突然隐隐觉察出什么,她得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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