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场面并不如羡晚所想像的拔剑弩张,反而是一片死寂,恍如这宫中未曾发生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羡晚随着父亲俯身行礼,只见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上,那满含威严而沧桑得脸上,被岁月拂过留下了了痕迹,未见得一丝怒气,反倒是一阵轻松的神色,似乎早有预料,羡晚不甚明白。
反倒是傅城恪似笑未笑地含着阴厉,身披铠甲,在这半夜深宫中,连带着一丝风尘,此刻正剑指着自己的父亲,嗤笑一声“果然这另一半的虎符在老将军手上。”转头看向于其封和羡晚,眼中凌厉狠绝。“否则你们以为,能安然无恙的进宫来?”
于其封不退反进,道,“我自是知晓。可你呢?”于其封眯了眯眼,“大皇子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手中剑指何人?!”
“我知道!”傅城恪紧紧地盯着眼前犹如死去一般冷静的皇帝,“我就是因为知道他沉迷贵妃之色,不将我娘这个嫡妻置之眼底,所以到如今也不肯给我这个东宫之位。”
他苦笑一声,手中的剑又抵近了几分,“若非你欺我太甚,我又怎会如此?傅城轴出征,你未见半分犹豫便将虎符给了他,又置我于何地?”
傅城恪桩桩件件的细数着他心中所认为皇帝对自己的偏心,双眼不禁挂了些晶莹,却被疯狂和野心所蒙蔽。
“够了!”羡晚见皇帝风平浪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不忍听这傅城恪对皇帝字字诛心的话语,紧握着手中的短匕上前一步,“你何须装作大义凛然的来指责皇帝?你又做过什么好事?”
傅城恪听得这话,戏谑的笑看着羡晚,“哦?那你便说说看?”
羡晚含着寒凉直直看着傅城恪,不曾有半分闪烁,“若非你下了心要置城轴于死地,他又何须请战出征?!”羡晚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你卑鄙,卑鄙到不惜利用后宫妃嫔争斗的手法,却不敢堂堂正正的和傅城轴斗上一斗!”
羡晚想起那日送傅城轴出征,还能见到铠甲未覆盖处的华裳上,染了些许血丝,那位置,正是自己刺伤他的地方,可普通的划伤,怎可能时过几月仍未痊愈,唯一的可能便是长剑之上猝了毒,幸好只是轻微划伤,若是刺穿伤,毒素便会深入五脏六腑,伤及性命。
“是!我是手段卑鄙,一再想取代傅城轴,可若不是他。”傅城恪复又看向皇帝,“若非他不是如此不顾念我与他的父子之情,我又怎会如此?自古东宫立长立嫡,可那傅城轴只是庶出!生母只是个不知名的奴婢!”
“你给我住嘴!”假寐许久的皇帝,终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之话,睁开了双眼。
“难道不是吗?你宁可让一个生母低贱的庶子成为东宫,也不愿将这天下交于我。”傅城轴苦笑着。“你可曾,将我看作你的孩儿?”一字一句如同诛心,“你早就将立傅城轴为储之旨藏于牌匾之后了吧?!”
傅城恪愈发激动,猩红了双眼,像是一只发了狠的野兽,手中那把沾满寒凉和无情的长剑早已在他气愤得颤抖的手中抵至皇帝的脖颈处,生生带出一条血痕,顺着闪着银光的长剑留下。
羡晚和于其封见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在傅城恪即将用力的同一刻,于其封手中的剑也无半分犹豫地指向傅城恪,令他不敢动弹半分,包围殿外的一众士兵见如此情形也通通拔剑涌进了殿内。
本是宽敞明亮而温馨的宫殿,摇曳着烛火微光,本该是一个清梦好眠的晚上,可此刻却寒凉跋扈,满是硝烟的气息。
羡晚低头紧了紧手中早已拿出的短匕,心下一算,出府时遣出的府兵,此刻应已在房梁上待命。
羡晚不敢有丝毫懈怠,静静的转动着眼珠看向站在皇帝身前的傅城恪,傅城恪的手比起方才早已冷静了不少,那双猩红的双眼此刻也已是风平浪静,嘴边吟着笑。
“看来父皇是不肯将宝印交于我了?”
皇帝冷哼一声,冷厉的神情像是一把寒剑,透过眼睛直刺傅城恪的心头,他忽的站起身子逼近傅城恪的长剑,眼眸直直的看向傅城恪,“朕这一生扪心自问,用尽心思,熬尽心血为天下百姓苍生,可朕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会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
又向着傅城恪走近一步,原已经凝结在脖颈处的鲜血,如今便又一滴一滴的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傅城恪,你若真想当这个皇帝,你今日便杀了朕,否则,朕必不顾父子之情将你凌迟至死!”
皇帝的这一句话,无疑是在这触弦即发的瞬息间点燃了弑君的火苗,傅城恪咬着牙,笑着点点头,眼睛映红的触目,似乎下一刻便能滴出血来。
羡晚睁大了眼睛,看着傅城恪手中的长剑缓缓离了皇帝半寸,移至身侧,那只储了力的手臂高高抬起,眼看着便要用尽力气划在皇帝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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