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林家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楚家就显得冷硬了许多。
楚郩还没吃东西,在楚家一窝都是脑力劳动者的情况下,很显然是觉得一顿不吃无所谓,这就显得楚郩这个以武力著称的家伙是个活生生的异类,而她一向的原则是,架可以不打,饭不能不吃!
所以她在空气流动都稍显迟钝的沉重的氛围下开了口:“你们研究够了没有,我饿了,饭呢?”
“老三,不得无礼!”
说这话的是楚家老大,礼部侍郎,楚长彦,今年刚三十出头,板着脸俨然是将楚郩当成她女儿或是下属官员在训。
她旁边是正夫李戚,模样生的清秀,听见楚长彦的话微微蹙起眉,看向眉头已经凝起冰渣子的小姑子,笑盈盈道:“小姑子莫急,今日府中事多,已经吩咐厨房在做了,马上就好。”
楚郩嗤笑一声,信了他的鬼话,要不是惦记明天去林府,她才懒得回来。
“小妹,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来京都才几天,怎么就说服陛下让你娶了林公子呢?”楚家老二,楚长兴眸子转向供放在桌上的明黄圣旨,唏嘘道:“长这么大,我们家可是头一次把这圣旨请回家,啧啧,”她意犹未尽的笑了笑,未尽之语在其母楚深严厉的视线中吞进了腹中,脸色有些涨红。
楚郩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的脸变了颜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臂支着上半身,吊儿郎当的把交叠的长腿伸展,两脚正好落在楚长兴跪坐的腿边,看着楚长兴的目光漫不经心。
她脸部轮廓很深,眉目俊挺,天生一股冷冽的气质,面无表情时便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但她一旦有些笑意,那双深幽如古井似的眼睛中笑意又特别明显。
但这种笑意不能细看,细看之下的笑意里是一种天生的傲然,是对所视之物的蔑视。
夜幕降临,远处天色尚淡,所以屋内烛火暗淡,厅间原本应放着丰盛菜肴的地方正放着一个梨花木托盘,托盘上是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六个人围坐,也没有小侍下人在一旁服侍。
这气氛何止是严肃凝重!
楚郩对面坐着的中年女人已显老态,面相庄肃,浓眉小眼,看面相就知道是位不苟言笑,刻板呆直的老人家。
她自然看见楚郩极为不合规矩,放肆浪荡的坐姿,却只是紧皱眉头,并不开口训斥,只是僵直的嘴角宣告着她的忍耐。
她这个姿势在严谨刻板的楚家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没有人能看得过眼。
楚长彦怒目圆睁,嘴巴还没张开便被身边的李戚藏在饭桌之下的手又给拧着憋回去了。
除过坐在楚深侧面的楚家长孙女无聊的打瞌睡,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生气,因为就连打瞌睡的孩童都坐的规规矩矩,瞌睡打得不声不响。
这对比下来,楚郩真的很不是东西了。
当然,最生气的当属‘受害者’——楚长兴了,她才涨红的脸立马就绿了。
楚长兴,京城新一代才子——书画之才中的仲才,礼乐之才中的叔才,御射之才的季才,数术之才的季才。
人家虽然不是拔尖之中的更拔尖,但人家六艺全面均衡发展,太师院的掌学老师,在京城中文坛之中亦有一席之地。
今天头一次见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三妹妹,这就给不声不响的羞辱了一通。
绿了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终于和她的母亲同长姐神情相似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咬着后槽牙憋出两个字。
“楚郩!”
“嗯。”楚郩随口应了一声,伸手打了个哈欠,又不耐烦的问道:“到底吃不吃饭,不吃我走了。”
这句话一出口,厅间立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连立刻就要火山爆发的楚长兴都一瞬间将怒火平息了,因为她发现母亲到现在还没有开过口,长姐也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有姐夫还是笑盈盈的垂眸看着那道明黄的圣旨。
她当然知道那道圣旨上写着什么,但也过了大半天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早就收拾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道圣旨之后的深意中有一件是楚家从此注定圣眷不衰,那就够了。
对她,对楚家,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的妹妹还算有点用。
楚长兴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确实有个烦死人的妹妹,不过很快她就消失不见了,那段记忆短的厉害,但小时候那个比她矮的家伙翻墙上树,逃学作弄人,把她按在地上揍,坏事做尽却偏偏受男孩子喜爱的这种并不美好的事情实在是太刻骨铭心,她怎么也忘不了。
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她,唯一一个揍过她的人,自然是恨的牙痒痒,三句话里四句都不怎么中听。
她昨天才从军部赶回府里,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妹妹如今长成什么样了,她混的很好,当然要落井下石才能心里舒服,算是弥补当年没报复回去的遗憾。
谁知道人被请进了宫里,楚长兴就纳闷了,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陛下召见她干嘛呢?可别狗改不了吃屎刚回京就给她们楚家惹麻烦。
谁又知道才刚下了早朝,旨意就进了府。
那个混账东西和林大公子?
赐婚?
楚长兴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她反反复复的把圣旨看了三遍,手上的汗渍都快黏在上面了,大姐楚长彦实在看不过眼便恭谨的将圣旨请到了自己手上。
楚长兴在院中站了一个时辰,腿都麻了才接受了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