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南端着蜂蜜水,走回去的时候,方雁南已经斜躺在了沙发上,神情哀怨凄绝,有泪如露挂在低垂的睫毛上,紧咬着下唇,手臂搭在沙发边,呈现出一个美妙的弧度,小腿微弯,两只脚交错叠放着。
上绘画课时,类似这种构图的素描,郑逸南没少画。但唯有方雁南,能摄他心魄。
他方走近,去抹她眼角的泪,她一把就紧紧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怀里。
“逸南,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那声音里,透着无限委屈与惶惶不安。
他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去给你倒了杯水,喝点吧。”
才喝了两口,方雁南就把杯子推开,放到桌上。
“醒酒的,我不要喝。醉了好,心麻木点,就不痛了。”
说罢,她用手一拉,把郑逸南拉坐在沙发上,两臂紧紧环住郑逸南的脖子,头倚到了他的怀里。
“我真的爱过他,你信吗?”
“他叫什么?”
方雁南抬起头来,先是目光空洞,直勾勾地盯着郑逸南,继而眼神越来越迷蒙,再次坐到他腿上,脸越凑越近,双颊绯红渐浓,仿佛整个人,都被吸进了他深邃的目光中。
“他叫......”
方雁南趴在郑逸南的背上,喃喃地说。
泪痕从他的脖颈,滑进衣服里,一路淌下去,淌到哪里,哪里便如利刃划过般的痛楚。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的初吻,亦是他的初吻,两个人都很生涩,笨拙,只会亲吻彼此的嘴唇。
一个吻,便定了一世情。难怪连父母见她之前,都曾有过疑虑,以为他只是为了敷衍他们,想随便找个女人结婚。
可爱情哪里有道理可言,一见她,就觉得心里暖了,他怎么知道是为什么。
他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心理学家,他只是个教画画的美术老师,只知道他就是爱上她了。
郑逸南一直把她背到家门口才放下,从她裙子口袋摸出锁匙包,打开房门。
将方雁南抱到床上,为她换好睡裙,盖上被子,他去厨房冲蜂蜜水。
这一年半,方雁南醉过好些次,每次都是他把她背回来。但分开这一年多,还是她第一次吻他。
大约两年半前,方雁南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他花了几个月,才终于把她又找回来。
可是这一次离开,她没有让他找不到,仍记得他们每一个纪念日,也记得他们三年前相爱的点点滴滴,却就是不记得他。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恨他?在等开水渐凉的时候,郑逸南一直想着这个,他想了两年多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郑逸南扶着方雁南坐起,让她喝了一杯蜂蜜水,轻关上卧室的门。
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开客厅的灯,月光从窗外泻进来,隐隐绰绰的光影交错,可见度并不高。然而即使闭上眼睛,室内的所有陈设,他也了然于心。
这里,是他们共同生活了一年多,充满爱情回忆的小蜗居,也是如今她封闭着自己的牢笼。
离开后,郑逸南边往咖啡馆走,边给徐曼丽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话筒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
“你在酒吧?”
“干嘛?”徐曼丽声音里冒着火气,但却并不是冲着郑逸南。
“能不能过来一趟?”
“我忙着呢,没空。”
“有事和你说。”
“非得今晚吗?”
“嗯。”
“嘟嘟嘟......”
电话被徐曼丽挂断。
郑逸南把咖啡馆前门打开,坐在里面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个身穿吊带背心,超短裙,顶着如金毛狮王般的爆炸头,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推门进来。
她一进来,先坐到吧台边上,拿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一口灌下。
“你怎么又去见杨旭荣了?”郑逸南问。
“你耳朵真尖!那么吵,还能分出他的声音。”
徐曼丽又喝了一杯柠檬水,说:“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公共场合,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说完,徐曼丽手往头上一扯,狮王造型的假发套被摘掉,黑色长发如瀑,倾泻而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面折叠镜,打开放在吧台上,又拿出化妆水,化妆棉,一边卸妆,一边抱怨:“我都把自己整成这鬼样子了,居然还没把他吓跑。烦死了!也不知道哪个牙长的告诉他,说我跟你还没在一起,非求着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哎!你到底找我什么事?那死女人呢?”
“送回去了。”
“问了没?”
“嗯。”
徐曼丽把手里的化妆棉扔到吧台上,又抽出两张干净的,拍了卸妆水,对着镜子在脸上擦:“嗯?嗯是几个意思?怎么一跟你说个话,我就牙痒!”
“问了,没回答。”
“你敢不敢把话说清楚!”徐曼丽性子燥,有些急了。
“问她,未婚夫叫什么,没说,吻了我。”
“......我......去!”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都在猜测,方雁南的这一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曼丽和方雁南初中时就是同班同学。初中三年,方雁南只给她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知道这个女孩性格孤僻,跟班上任何一个同学都不亲近。
直到他们考上省城的同一所高中,做了同桌,又住同一个宿舍,两人才亲密起来。
但方雁南把心事藏得极深,到如今两个人已经做闺蜜十几年了,她仍然摸不透她的心思。
“你这么晚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你怎么想的?”
郑逸南很无奈地叹口气:“她跟我说她倦了,下一个不管是什么样的,她都嫁了。”
“......”
顿了半响,徐曼丽若有所思地说:“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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