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霍之粥的日子会很煎熬,不料待在段泽身边竟然比待在玲珑阁还要清闲。抛开那日的争锋相对,两人相处,更多的时候却是平静似水。段泽住在京州一家最大的客栈——云来客栈,日常饮食自是有人顾着,她顶多也就是做些端茶送水的活。
在这里,她的生活也跟着上升了几个档次。吃穿用度不说顶上层,起码也是叫一般人眼馋的。
霍之粥暗暗想着,说不定真是她走了大运。
之前还百般怨怪,可是这几日段泽几乎日日都有要事要谈,会见的人不是城中官员,就是豪商巨贾,甚至还有同京州隔海相望的泽国人。
霍之粥满心的不情愿到现在全部化成了好奇——
段泽到底是什么人,仅仅只是生意人这么简单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和玲珑阁有牵扯,玲珑阁不过是烟花地,焉能入得了他的眼?
此外,泽国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京州是盈国最大的海滨之城,渔业资源丰富。奈何盈国十几年前和比邻的罗国交战,战事常达三年之久,双方伤亡惨重。一时间,盈国境内更是民生不振,幸亏有驸马翟长度上下奔波,率先自谴黄金千万,充国库,振经济,府内仆人侍女皆遣散回乡。他粗衣麻布,首提“农为基,商以壮,兵以强”,之后更是亲力亲为。想他堂堂阵前将军,本应战马为足刀枪为手,而今身穿满是补丁的衣服,练兵强武之外,更是躬身同老一辈的商人请教,共同壮大盈国经济。本是“商为末”,而今,商业竟然堪堪在盈国有了高位。然而,没过多久,驸马翟长度便病死在去往京州的马车上,元仪公主听闻消息之后,悲痛欲绝,早产诞下一女,半月后也随驸马而去。
休养生息十年,京州极尽天时地利,却仍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般强盛。比之隔海相邻的泽国津城,更是相去甚远。
段泽虽是商人,可是津城的物什京州也有,断然不至于为了获利同泽国做生意。耗时耗力不说,也实在划不来,保不齐还会落得一个叛国通敌的坏名声。
念头一旦起来,霍之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当下便溜了出去。
手中捧着茶点,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到了议事处,刻意放缓了步子,找了一处靠着柱子的隐蔽处,凝神细听起来。
屋内有人道:“段公子真不愧有‘盈国范蠡’之称,在下着实佩服。”
“木兄过奖,在下不过是逐利的商人罢了。”段泽笑道,“木家在泽国如此盛名,要说名,只怕三国之内无人不晓;若说利,木家掌津城风云,与其说津城在木家内,倒不如说木家一手控制着津城,甚至是······”他顿了顿,似是重新开了头,“津城木家,宛若天际雄鹰,京州怕是住不了这只鹰啊。”
“若是雄鹰偏要停住呢?”姓木的似是起身了,朗声而笑,“你我皆知,京州虽比不得津城,可是作为盈国的海城,其渔业资源丰富,更有数不清的未及探明的宝藏。既是如此,为何京州仍旧籍籍无名?京州本是幽海边一片不大不小的陆地,当年驸马翟长度填海造陆,百姓迁居至此。十年,看似漫长,人们看似安居乐业,可是终究没能乘上这天赐人造之势。京州渔民捕鱼技术堪堪,换了旁人或许还能闭着眼睛说一句‘甚好’。可是在我百年津城看来,完全就是不值一提。我们的渔业技术百年前就名扬四海,京州不过是小打小闹。试想,京州若是得以参透半分,那当如何?”
好一个姓木的,竟然想要以此为要挟。
只是,这人真的有这么好心,愿意将自己的核心技术透露给他国。这出话背后,他又是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段泽不动声色,一双眼睛虽是扬着,眸子里的光却愈发尖锐。
待在窗外的霍之粥却忽然后怕起来。
虽然她听到的这些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可是她知道,作为商人来说,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来狂风海啸。段泽绝非常人,和段泽谈话那人想必也绝非等闲之辈。她本来只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段泽究竟在做什么,不料却听到了这些不为人知的跨国机密。
不禁暗道:好好的丫鬟不当,跑这里来听墙角作甚?
脚下似灌了铅,连带着手都有些酸软。
霍之粥暗喘了口气,转身,提脚开溜。然而脚下忽然传出“啪嗒”声,竟是一截拇指长的小木棍被踩碎了。
霍之粥脑子翁然炸开,刹那间只听见冷冷一声低喝,“谁?”
紧接着“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屋内穿过窗户飞出来,正中她的眉心。霍之粥疼痛不已,手中的茶盘也应声而落。茶水流了一地,漫过方才击中她眉心的那颗红皮花生上。
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影闪身而出,霍之粥还未来得及惊呼,已经被人提着脖子扔到客厅里。顿时,天旋地转,霍之粥迷迷糊糊的瞧了一圈,彼时的黑衣人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黑脸男子。再一转,边上站着肃穆沉沉的段泽。
只听那姓木的沉着脸,讥笑道:“段公子好不地道啊!”
段泽没说话,只垂眸盯着霍之粥。先是默然,而后微微皱眉,最后化作波澜不惊,只是片刻的功夫,霍之粥已然觉得过了许久。
他虽未说话,可是霍之粥知道他此刻一定生气急了,遂蜷着身子,尽量把头低着。
显然,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处境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