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少时喜玩乐,金樽美酒,柔媚小婢俱不离身,可谓裘马清狂,无限风流。昔日两人初见于秦淮河畔,更因画舫而起争执,十足的纨绔子弟。
因此沈昭事先准备歌舞筵席以待之,哪知入府后,周谨却连连摆手。
“府中摆饰如此清冷破败,少明何以供养礼乐?我岂是强人所难之辈!”
沈昭闻言一愣,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不禁笑了起来,随即将堂中歌舞撤去。“重行兄这般为我考量,无以为报,以茶代酒谢之。”
周谨神色间却无嬉笑之意。
“少明且勿将此作戏言。”
他微微摇头,神色认真起来。
“一路走来,见此府邸恐难比寻常人家。”继而又压低了声音,“何故如此清贫?”
此言一出,沈昭顿时一愣,半晌后才回神,忍不住轻声询问起来,“重行兄何出此言?然依你之见,此乃旁人欺辱所致?”
声音未落,笑意却已爬上眼角。
周谨见此不禁一怔,莫非是自己多虑了?想来依沈昭之性情确非甘愿忍受欺辱之辈。
然时局凶险……他迟疑了片刻,道:“昔日你诛杀反贼,扶持新帝之事确非常人可比,然一介女流,于边关行军恐举步维艰。且窦党虎视眈眈……”
“此事实乃重行兄多虑了。”
沈昭发觉他果真这般想,不禁摇头失笑。
“若他们克扣俸银,我当上书言事,一封题本直达京城,韩阁老自会助之。实因此处贫瘠,故减少府中用度罢了。”
周谨闻言不禁诧异起来。
“纵使再贫瘠,何至于此?”
沈昭微叹息了声,“军制败坏岂是今日之事?重行兄莫非不知?”她去过福建,对东南有一定了解,当即又道:“且此地不比东南水土富饶之乡。”
“方才一路走来,街上奔走如市,非贫瘠之象……”
“重行兄徒见衣冠云集,岂不知民众多为易物?”沈昭微微一笑,随即解释起来,“三日后适为互市最后期限。”
互市乃边关百姓同异族易物而成。自去岁西征后,鞑靼请降,遂求互通其市以换取物资,端平帝自是无异议。遂在山西镇水泉营堡开设互市,一年一次,为期一旬。
偏头关城临近水泉营堡,因此在互市开放之时,关城百姓如需要牛羊等物,会事先准备好异族所需布匹茶器等物什。若家中缺少,便先于城中与他人易物。
是故周谨一路行来,得见街市繁荣之景。
“互市?”
周谨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思索了片刻,“曾闻互市之事,然未曾亲见,不知是何景象?传言山西镇开设互市乃少明上书请示。”
“西征之后,驻守偏头关,因临近鞑靼地界,遂多次巡边。故而深知两国战乱不断,概因鞑靼地处贫瘠,缺衣少食,且其所产马、牛、羊及皮毛、马尾、马鬃等亦是我朝所需之物。”
沈昭提及此事,神色亦略显凝重,中原王朝与异族之恩怨由来已久,究其缘由实乃边疆荒芜,生产器具不足,无以自给。
若解决此事,则边疆可安定数十年。
“昔日先帝曾于延绥宁夏两镇增开马市,然只可缓和,难以解决。我上表此事,亦是借鉴先辈。”
说罢,她话锋一转。
“重行兄未曾见过,可要前往观之?”
“倒也不必。”
周谨思索了片刻,仍摇摇头。
如今城中百姓易物,人口骤增,尤需维持秩序。沈昭有巡城之职,若擅离职守之际,城内百姓动乱,则她难辞其咎。且岢岚道西路参将魏驰驻于偏头关城,他趁沈昭离城之际,制造动乱再强加其身亦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