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第三日辰时,周谨方传信至偏关。
沈昭则策马于城门口接待。
远远可见三骑驰骋而来,及至城门前十数丈处才堪堪拉住缰绳,缓步踱来。当先一人眉眼俊逸,着云湖蓝锦袍,系狐皮大氅,乘风而来,倒真是个翩翩佳公子!
“少明!”
周谨远远地喊了声。
昔日沈昭女扮男装于豫东学府求学,以字少明行之。两人虽多年不曾来往,周谨却记得此事。
“数年不见,风采更甚当年啊。”
周谨抱拳行礼。
“重行此言折煞我也!”
沈昭闻其言语中略带挪谕之意,不禁摇头失笑。
“重行于东南斩杀倭贼之事,天下传诵,身处偏僻之地亦久闻大名,我弗如远甚啊。”
“少明啊,你我非今日初识,怎在此相互奉承了?”周谨作扼腕叹息之态,直言世风日下。
沈昭见此大笑起来。
“周重行啊周重行,你之性情一如既往。昔日非貌比潘安者无以同行之言犹在耳边。经年不见,我可有资格与你同行?”
周谨果真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少明风姿卓绝,我自愧不如。焉有不同行之理?一路颠簸而来,风尘苦旅,少明需以礼相待方可解我之乏啊。”
“美酒小婢几何?重行兄大可直言,自不会亏待了你去!”沈昭扬鞭催马,一行人往府中行去。
为免惊扰城中军民,两人俱是缓行。
偏头关城街头虽不如福建繁华,但其西北风情亦别具一格。且经过近两年的休养生息,百姓俱已安定,茶楼酒肆之中吆喝声不绝如缕。
周谨此前从未来过西北,倒颇觉新奇,尤其一些西北风情的物什。他骑着高头大马不便观赏,索性一个侧身下马步行。
沈昭见此,亦是随行,笑道:“重行兄若喜欢,大可挑选一番,还乡之际或可赠予家人。”
“西北之局未解,岂敢还乡?”
周谨下意识地摇头,片刻后似觉此言不妥,便轻咳一声,道:
“如此街市已有欣欣向荣之势,足见少明维护有方。若非少明节俭,不使车驾迎于前,而致你我徒步而行,何以见此景!”
沈昭当即接过他的话,回道:“怎及重行兄,一路向西,只两名随从,与你昔日仆从如云相差甚远。”
周谨闻其言语尽是戏谑,略有些恼羞成怒,“余少明,你果真视我为往日纨绔?!”
“不敢不敢。”
沈昭连连摆手,眉眼间却遮不住笑意。
“重行兄啊,我姓沈。”
周谨气结。
竟又想起往日求学之时,沈昭彼时仍为余家子弟,其风采让他惊艳不已。何曾想多年后再见,竟是这般情形。两人俱成权势博弈之棋子……
城中街市并不长,两人边走边聊,转眼便将喧闹声丢至身后。途中偶尔会遇巡逻军士,见到沈昭后亦神色如常地行礼。
“见此情景……少明时常巡城?”
沈昭微微颔首,眼神往四周扫了一眼,“此乃职责所在。且自鞑靼掠城之后,百姓日夜忧惧,尤需安抚。”
见她习以为常的模样,周谨略有些诧异。数年未见,他对沈昭的印象多源于坊间传言——擅弄权柄,无视纲纪,实乃女主乱政。
虽云未曾亲见,不敢妄言。然周谨心中已有此成见。
实因太山之变乃权柄之争,其中牵涉诸方无论善恶,唯争权而已。虽则永嘉侯世子巧破险局,未行杀戮,然沈昭拥立新帝之举——何以得知此乃先见之明,抑或筹谋已久?
而今见此举,周谨深觉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论争权与否,实心用事方为正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