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张月英握着缰绳的手,都渐渐渗出了血迹。
作为现代社会的资深宅女,要不是这几个月每天早上被祝老爹拖起来习武,照着今日张大姑娘这跑法,不等她抒发完心中的苦痛,我怕是就要累死了。
雀楼的雅间里,张大姑娘做东,叫了最好的沉缸酒,这酒是定州的名酒,入口绵长,后劲十足,上次魏将军同祝老爹喝的就是这种酒,事后魏将军在祝家睡到第二天傍晚才清醒。
我看着眼前码的整整齐齐的一排酒壶,心里有些发颤,也不知道现在的这具刚刚十三岁的身体能有多少酒量,还有张家大姐姐你给我这个未成年喝酒不太好吧。
失恋的人喝酒大概都是一个样子,絮絮叨叨的列举自己的努力,咬牙切齿的数落对方的眼瞎,可是祝老爹从始至终最大的过错就是看懂了张月英,却将她拒之门外。
张大姑娘带着自己的委屈,开始了以“我跟你说”为开头的标准醉酒式对话。
“祝丫头,我跟你说,我原来特别讨厌这些个文官,尤其是来了定州之后,他们在搜刮钱财方面尽心尽力,在为百姓办事儿上却是一事无成。可是我也不喜欢那些个当兵的,记得在幽州的时候,有一天那些西羌的蛮子进村劫掠,他们不光抢粮食,他们还糟践女人。当时我爹在军营当值,十几天才回家一次,那天我爹不在,他们踹开我们家的木门,抢走了我家仅剩的一点粮食,那个带头的还糟践了我娘,当时我躲在衣柜里,看着那些个蛮子扒了我娘的衣服,将我娘死死地按在地上,就.....那么......我记得当时我娘的眼睛望着衣柜缝隙,眼里面都是血。我当时胆子小,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敢出声,我怕死,我甚至怕我娘的眼睛。”
酒杯早就已经被她扔到了地上,她索性举起酒壶,张开嘴,将里面的酒都倒了进去,好像这些酒可以帮她洗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我跟你说,你知道吗,当时军营离村子只有五里地,只有五里!我爹拼了命的想出来,可是他的上司,将他绑了,他出不来。你知道,那个村子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吗?他们都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的家人,他们本来是随军的军属,就因为那些士兵死了,所以他们就成了累赘。他们本来盼着抚恤金发下来,就回家乡种地的。可是有人为了贪下这些拿命换来的钱,就借刀杀人!”
喝酒要喝的够多才能起到麻痹自己的作用,可是现在张月英喝的酒还不足以麻痹她,她将手中的空酒壶扔在地上,复又拿起一壶。
我轻轻的嘬着眼前的酒盅,张月英的话似一记闷锤重重的敲在我心上,初时,我有些心疼的她小小年纪遭遇不幸,后来,我心里被她所描述的场面塞了三斤铅,压的我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跟你说,我跟着我爹见过很多当官的,文官虚伪,武官暴虐,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相通的,那就是贪。这没什么的,大家都爱钱,不是罪过。可是老夫子不是说过君子爱财,但是要取之有道吗?大概他们都不是君子吧。”酒意将张月英的脸颊带着耳朵一起熏的通红,可她的目光却还清明。
“可是,你知道吗?以前我娘也教我绣花来着,我学的还不错。经过那件事儿,我爹心灰意冷,他同当时还是定州守备的刘士有有些交情所以写了封信,自请调离幽州来驻守定州。当时幽州可是战乱之地,是能拿军功快速晋升的地方,定州就是个好多年没打仗的平安窝,来了也就是熬个平安。后来,圣旨下来了,我爹有军功,所以准了他调守后方。军功,那军功是拿那一个村子老弱妇孺的人头换的军功,那里面有我娘的人头!你说可不可笑,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