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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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立于玄钟阁钟楼顶,鸟瞰着整个咸阳,黑色的长袍被风带起,露出一身素白交领长衫,发梢缨带扬起。地面的百姓人来人往,如潮水一般,随着夜幕降临,点点华灯亮起,咸阳城如同白日一样,繁华依旧。
“游戏,还未开始。”
那黑色长袍男子微微一笑,从楼阁一跃而下,清风凌云,巨大的白鸢飞过,几片白色的羽毛缓缓落下。
咸阳的夜市开了,今日是夕月节,民间祭拜月神,与掌管战事的九天玄女不同,月神是传说中的姻缘之神,所以这日也为秦国年轻男女相会的日子。
街市上锣鼓喧天,声乐不绝于耳,百姓欢娱,一片其乐融融。庙会和夜市开在咸阳城中心的玄钟阁外,渭水流淌,闪耀着华灯之光,五彩缤纷。万人空巷,众人挤在渭水河畔等着迎月神。
所谓“迎月神”,即月神坐在堆满花束的游船上,缓缓驶过渭水,接受百姓们的礼拜,随后百姓在水上放花灯,从月神手中求取姻缘签和红线,求月神保佑姻缘顺利。
别说是来自燕国的燕昭绾了,连明政也是第一次知道秦国的夕月节有这么多讲究,琴女韩清与他们会和,不停地讲着月神的传统。燕昭绾与明政在河边欢乐的人群被挤得东摇西摆,她生怕与他走散,紧紧抓住了明政的胳膊。
“明明你都不知道祭拜月神有什么,怎么还出来呢?”
锣鼓声盖住了她的声音,明政张着嘴问了她好几次才听清楚。
“是华儿说夕月节是秦国最好玩的日子,她出宫玩跟我说的。”
“以前她都是和成峤一起出去的吗?”
“好像不是,我也不清楚……”
此时,锣鼓声又是一片大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在这欢乐吵闹的氛围中,众人齐呼:“月神来了!”
韩清与卫仪开路,强行挤出一条道,让燕昭绾和明政凑到水边看月神的花船。
乌篷船上堆满了娇艳时花,船沿绕了一圈莲花彩灯,彩旗飘荡在船尾,旗下有两个白衣女子在奏着弦乐笙箫,月神静坐在船头,身着素洁白衣,手拿着一把山水画扇,遮住了面容,红线在手腕交缠,垂落在跪坐的腿上。
燕昭绾看着月神戴着高高的羽冠,两簇殷红的发带顺着乌黑的长发披在白衣上,一副男子的打扮,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
“月神是男子?”
明政取笑起了燕昭绾,“与燕国不同,秦国的月神确实是男子,又名月老和月公子,你呀,来秦国这么多年连这些都不知道,就天天待在家中。”
月神的小船驶过,在渡口下船,一群身体壮实的男子开路,月神依旧拿画扇遮面,坐在中间高高的坐辇上,坐辇绕着金丝红线的流苏,收到一片炽热艳慕的目光。四个壮汉抬着坐辇,两个侍女带着红线缠绕的笙箫跟在身后。月神所至之处,撒满了金粉与香油,空气中弥散着桂花的香味。
巡完一轮,月神走入玄钟阁,于殿前高台静坐。月神阁在城角,按照传统,在玄钟阁发放姻缘签与红线后,坐来时的花船沿渭水返回,此之谓“送月神”。
潮水般的人流堵在玄钟阁外,都想抽取月神的姻缘签和红线,但是月神只带了八十一条,亲手送给捐赠香火最多的人,如果送不完,再发给其他百姓。
明政突然牵起燕昭绾的手,径直往玄钟阁中走,引得一片侧目。燕昭绾脸上发烫,小声要明政放开,明政却大大咧咧地不肯松手,“他们要看就看,没见过世面。”
“你怎么突然往月神阁捐香火呢?”燕昭绾问。
没等明政回答,跟在身后的韩清却大笑起来,“是臣今日临时去捐的,给两位求一个好彩头。”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方手绢,是月神给的凭证,燕昭绾这才发现只有韩清跟进来了,卫仪被拦在阁外。
前后有几对年轻男女等着,燕昭绾与明政在其中格外突兀,众人都瞧着他们俩。明政不由自嘲说:“要你换女装又不肯,或许月神也都是第一次见到有两个男子过来求姻缘的。”
燕昭绾有些好奇,问道:“月神是谁?”
“是月神阁中世代洒扫的巫祝,代表执掌姻缘的月神旨意。”
终于轮到他们,两人坐在月神对面的席子上。燕昭绾首先注意到月神眉心有一道交叠的红色竖纹,然后她才开始观察月神的容貌,一双黑色墨玉般的眼眸惊艳动人,脸庞俊美,甚至不输明政。
尽管月神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但是燕昭绾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绝世独立的气质下,月神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令人捉摸不透。
月神,看上去很悲伤。
月神看着他们,淡然一笑,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燕昭绾端坐问道:“我们两个男子来求姻缘,月神不吃惊吗?给月神造成麻烦了,十分抱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的神色淡然,突然抿嘴一笑,“阁下不是女子吗?何来麻烦一说?”
“阁下看出来了?”
燕昭绾当即目瞪口呆,在心中感叹月神眼光毒辣。
他摇了摇头,随后拿出姻缘签,递给了燕昭绾,在与他的手相触的一瞬间,她碰到一阵寒凉,下意识缩回了手。同时,她看到他的手心压着一朵淡紫色木槿,不由愣住了。
月神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脸上依旧带着浅笑。
“阁下喜欢舜华吗?”月神问她,不经意间将花也递到燕昭绾手中,她低头一怔,却没有拒绝他的花,放入了袖中,说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木槿,又名舜华,传说是舜帝救了木槿花神,所以花神取虞舜之讳为姓,是翎华喜欢的花。
外面锣鼓声震天,阁内三人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