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娴。
李娴在帖子中说,在家实在无聊,想去外面逛逛,听说城南的首饰铺子里来了位巧匠,上了许多颇为讨喜的钗环,想跟着尔玉一起去挑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尔玉想,能出去逛总是好的。可第二天,当她在府外看见满脸堆笑的两兄妹时,她突然觉得其实在家待着也不算太差。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哥也来了?”尔玉拉着李娴在前面走着,李隽之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再往后就是两队颇为显眼的侍卫。
“嗨呀,我哥都跟我保证了,这次出来只是顺路逛逛,绝对不耽误咱俩。”李娴笑嘻嘻地挽着尔玉的胳膊。
“...”
看着身后那个总能招姑娘们媚眼的世子爷,尔玉总是说不出的难受,她觉得这位爷甚至没自家弟弟性子稳重成熟。
“我娘最近总合计着我哥的婚事,她说我哥成完亲就要轮到我了。”
李娴绞着手绢,一脸烦闷地对尔玉倾诉道,“可是我不想...不过我哥还算是挺抢手的,一听到我娘要找儿媳,一日间竟有六家送来了拜帖,啧啧,不过我娘实在是太能挑了,嫌这家门户低,又嫌那家的女儿不够端庄。我写信告诉我爹,你猜我爹说什么?”
“嗯?说什么?”
“我爹说,”李娴学着自家父亲的模样,捋着那不存在的胡子,粗声粗气道,“唉,娴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在你娘面前,爹一直是做不了主的,让你娘好好挑吧,最后的结果给我看看就行。”
李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尔玉也笑得开怀,能把自家老爹惧内的事说得这般张扬,整个京都上下,也就有她娴姑娘做得出来了罢。
听见前面女眷欢声笑语,李隽之也快步赶了上来,笑眯眯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呗。”
李娴看到自家哥哥,便丢去了一个白眼,道:“聊你的婚事呗。”
一听到是“婚事”二字,李隽之一个头两个大,唉声叹气道:“我不想成婚,娘都没问过我的想法,整日里在家琢磨着这家姑娘那家姑娘的,到底是我娶媳妇还是她娶媳妇?”
这番话倒是把尔玉逗着了,心说这两人不愧是兄妹,嘴上都没个把门的,搭腔道:“王妃娘娘那是好心替你筹谋,你还这样不识抬举。”
“要不让我娘给你筹谋筹谋,看你乐不乐意!”李隽之撇了撇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向上扬起——他果真也算是顶好看的,只消一笑,便又有姑娘驻足呆呆地看着。不过下一刻尔玉就不这样觉得了,因为这人说得话实在是欠打得很。
“我们几个感情这样好,倒不如我们做一家人,我妹妹嫁你弟弟,你嫁我,唉,想来我这京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终究有一日也要为自己的婚事折腰...不过这腰折在你这儿,我也不算特别特别亏哈,”李隽之一边说着,一边瞟着尔玉的表情,末了,还觉得自己说得可能还有点不够完善,在后面补充道,“你可别误会了,本世子可不是看上你了,只是觉得与其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怪难缠的大小姐,还不如娶了你。正好我妹不对你弟弟挺有意思的,唉,喜上加喜,就当是帮帮她了罢。”
他这话说得讨巧,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说,还顺手坑了自家妹妹一把。李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登时回道:“少拿我当挡箭牌!二姐姐,我哥那就是看上你了...”
“不过...”李娴的神色放缓,双颊间似乎有红晕在,“他的提议倒是不错。”
尔玉:“...”
且不说喜不喜欢这码事,单说宁王和太师结亲,那可是犯了忌讳的。圣上多疑,设了个学塾也不过是沿袭旧制,叫官家的小辈们熟识熟识,贪图美名罢了。若是当真结了亲,还是亲上加亲,那就代表着宁王和太师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宁王如今被夺了权,只是残余些往日的势力,圣上仍然对他穷追猛打,若是太师府与宁王府上有纠缠...
尔玉能想到这一层,算是一半天生的,一半后天学来的。她觉得,朝堂和家长里短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后院一个善妒的主母和勾心斗角的奴仆们罢了。主母要掌握后院的一切权力,培养自己的心腹,同时又要把自己手中的权力逐级交由底下人去执行。主母忌惮着心腹之间的感情过好,也忌惮着底下的其他人中饱私囊后的膨胀,还要防着有心术不正的小妖精篡了位...
“那样太危险了。”尔玉冷冰冰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甚至忘记对李隽之不经意间表达出的感情进行回应,她只是在权衡利弊...
可是这样一句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却不一样了。李娴或许还在疑惑,可是李隽之的双眼却一下子亮了。
她...她对自己也不是没感情的,不是么?
若非朝廷如今的乱象,自己也和她也是有可能的?
仿佛豁然开朗一般,少年人的眼睛里闪着光。殊不知,此时身后正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不同于以往垂涎李隽之相貌的姑娘家们,那些眼睛的主人属于男人,比侍卫们多出一倍有余的蒙面人冲了出来,他们的行动甚是敏捷而整齐,仿佛早有锁定的目标似的,直直冲向尔玉。
侍卫们起先没反应过来,居然有这样多的人,敢在大街上劫人?他们反应过来以后,却见世子兄妹和那些人厮打起来,李娴是娇生惯养的,看到这样的场面居然也不怕,捉到人就咬,李隽之还算是厉害一点的,不知从哪里拿了根竹竿,已经打倒了三四个人。不过那些人似乎也没有伤到他们的意思,只是劫了尔玉,便要往前跑。侍卫们连忙冲了过去,一部分保护自家主子,一部分去拦截蒙面人。
“哪里来的歹人,居然在天子脚下抢宁王府的人?不要命了?”李隽之冲上前去,一个破浪似的劈,劈开了离尔玉最近的那人,再接了一个挑,将想要爬上来的蒙面人打倒在地。
“周尔玉,过来!”此时李隽之离周尔玉已经很近了,仿佛那惊慌的小丫头马上就能投入自己的怀中,然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三个蒙面人,一个拽着尔玉的长发,另两个在后面接着,便把那触手可及的人越拖越远。
尔玉此时头皮疼得很,身上也因方才剧烈的挣扎弄坏了许多地方,而她此刻的意识是清醒的——有备而来,只求自己。
她拼尽全身力气,冲着李隽之大喊了一声:“别管我,走——”
“尔玉!”
马车开始没命地往前狂奔着,李隽之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坐在车上的蒙面人也不说话,三下五除二便把尔玉绑成了个粽子,嘴里塞了布条,头上套了个麻袋,然后一脚把她踹翻。
此时尔玉出奇的冷静。若说自己刚才是被吓傻了...也确实,不过现在她心里却生出了许多疑问。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腕子,冰凉的木头触感让她的心里稍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