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回了大理寺,骆冰见只有欧阳清一人在内,心下奇怪,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路朴射,冷弃他们呢?”
欧阳清答道:“路长风与冷弃去查询昨日斗殴之事。”
骆冰默然,正待回房,却见欧阳清露出一丝诡笑,正自诧异,心知欧阳必有好事。
欧阳清低声道:“骆兄可听说过船上人家?”
骆冰迟疑道:“哦……可是春节才开的?”见欧阳清点头,便续道:“据说这船上人家中只有一名妓女,却是无与伦比的花魁,不但接客的价格高的吓人,亦且绝不卖身,只是弹琴作画,沏茶谈天,又因神都无水,船在护城河上,故而有船上人家之名。我本也有心去瞧个热闹,但近日事多,便未去成。”
欧阳清皱眉道:“卖艺不卖身?我听说那里面的女子都有武艺,不知是真是假?”
骆冰大笑道:“你还当了真?所谓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招牌罢了,引得人人都去瞧瞧,待得你拿出金山银山,瞧她卖不卖身?若说身有武功而不畏用强,那更是荒谬,城中恁多捕快、衙役、金吾卫,她有什么功夫,能奈何得了这许多高手?”
欧阳清顿时语塞,暗暗觉得骆冰说的有理。
别过头去想了半天,问道:“骆兄可有兴趣去探探虚实?”
骆冰将身上衣衫一整:“自然有兴趣的!不如咱们今晚便去?”
欧阳清微笑道:“不如咱们现在便去……”
骆冰在他肩上拍了拍:“依我看呢,还是等路长风回来吧……”
欧阳清听得此言,摇手道:“他怎会去?徒然耗费一番唇舌,说不好还要遭他几句不好听的。”
骆冰笑而不答,只是一定要等路长风回来,欧阳清心中大惑,却也只得枯坐一旁。
待得晚饭时分,路长风终于回来,骆冰于他说起此事,不料路长风竟一口答应,欧阳清心中大奇,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后,三人便一同去了船上人家。
眼看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小调的歌声也传了过来,欧阳清终于忍耐不住,问道:“路兄,这个……你今日为何答应来这里?平日可从不见你去这些个地方……”
路长风淡淡道:“昨日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六人,确有挨打之理,换我也会把他们揍个半死。这朝太监已经很低调了好不好,起因竟是阁中的女子与他们约定,只消他们将当时在阁中的几个内务保卫打败,便可免费一夜。“
却有这等事,于是大理寺众衙役仗着人多,在阁中大打出手,便有了后事。太监挨了打便跑回去报告了曹永民。
说话间,三人已入了船上人家,只见小小一条通往船上的道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番查问,方知客人多的出奇,兼之接客的女子偏又只有一位,倘若等下去,只怕没有三五日决计排不上。
三人面面相觑,均觉无奈,便欲离去,忽见一绿衣侍女匆匆自楼上走下,高声道:“那边三位可是路朴射、骆统领、欧阳捕头吗?”三人点头应了,那侍女躬身道:“我家小姐有请!”
旁边众人尤其敢怒不敢言,看这三人的样子多半不是善茬。再加上喊了朴射的称呼,那个还敢出头,一品大员查案,那个撄其锋。
这下喜从天降,三人都是面面相觑,惊喜交集,欧阳清更是笑出声来,三人在旁人爱恨的目光中,上了船去。
船上并无一人,却是一间好大的画舫,地上铺着软软的波斯地毯。
厅堂中央摆着张茶几,墙壁上挂着一支琵琶,墙上悬着一副李太白的手迹。
三人坐定不久,茶几上热茶喝的半壶,只听得环佩叮咚,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手中托着盘子,其中盛有糕饼点心,知她只是个侍女,但见她身形苗条,举止娴雅,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那女子抬头时,脸上蒙着纱巾,露出来的脸庞也是丑陋不堪,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眼角两大块黑疤。
路长风不擅风月,只是随意看着窗外,听听小曲已是很开心。
骆冰、欧阳清却是一直注视着那女子,此刻见了那张变相的容貌,登时大吃一惊,立即将目光移了开去。
那绿衣少女像是习惯了旁人的白眼,却也并不在意,将盘中糕点置于三人面前。欧阳清心中烦恶:“怎地找了个如此丑怪的侍女?见了她的样貌,又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只见那少女将糕点放于骆冰面前时,骆冰抬了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骆冰眉尖一颤,蓦地大呼一声:“你……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说着双手急探,扣向那少女两腕。
这下变起仓促,路长风、欧阳清都是始料未及,那少女更是只觉一阵剧痛,未及反应,双手便都已被握住。
骆冰双手握得极紧,那少女疼痛难耐,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渗出。骆冰却似浑然不觉,脸色惨然,眼角微微抽搐,两眼失神,只是盯着少女双目,嘶声道:“你……你怎么沦落至此?”语声竟有几分癫狂。
欧阳清忙道:“骆冰,别鲁莽,这是你旧识吗?”
骆冰不答,盯着那少女双目,半晌似是恍然,松开双手,淡定了几分,问道:“你没有易容吗?你叫什么名字?”
神态语调虽大为平复,手脚却有些颤抖,显是极为激动期许。
丑脸少女慌道:“我……我叫小月,我……我不认识你……”语声嘶哑急促,带着几分惶急,扭头便要逃开。
骆冰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丑脸少女一边跑开,一边仓促应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话音甫落,已然揉着手腕,跑进了里间。
欧阳清、路长风见此情景,都是大奇,欧阳清忍不住问道:“骆兄你认识此女吗?”
骆冰已复常态,却似有些神不守舍,犹疑半晌,方笑道:“我少年时一玩伴,名曰钵盂,长相惨不忍睹,和那女子实在是难分高下,可谓是天上地下只此一对,我还道他们是兄妹姐弟,便有此一问。”
欧阳清狐疑道:“我分明听你说‘你怎变成这番模样’,莫非骆兄识得那女子?”
骆冰摇头道:“那是我猜的。”
欧阳清还欲再问,却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几位久等,小女子失礼了。”
那声音妩媚动听至极,直如乳燕娇啼,令人如沐春风。
欧阳清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不再追问,连忙扭头去看。
见一女子紫色轻衫粉色罗裙,盈盈走入,面上虽也带着面纱,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骆冰不由心中一动,忖道:“我出入风月场所无算,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没有一个人有如此悦耳语声,如此完美体态,虽不见面容,已足以叫人心动。”
那女子走到三人面前,轻轻一笑:“小女子陪三位共喝一杯如何。”
撩开面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骆冰、欧阳清二人见她撩起面纱,心中本是大喜,倒要看看何方妙人。
孰料她面纱撩起只是露出樱桃小嘴,一饮而尽面纱便即垂下,不由大觉扫兴。
然而她那樱红丰满的双唇,那尖俏秀美的下颌,便足令任何男人销魂。
路长风却是个例外。
骆冰、欧阳清早已小腹下一股热流涌动,欲火大起。
路长风的目光却依旧冷淡,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当下冲她淡淡的道:“你语声古怪,不是中原人士?”
那女子轻笑道:“小女子却是波斯人,但十二岁时在中原长大,我父亲原是胡商,给我取了个名字胡蜜姬。”
路长风瞥了她一眼,依旧淡淡道:“那你来中土多久了?为何来此摆弄风月?”
骆冰心中不爽:“路长风当真不解风情,见了如此佳人,不想着如何哄她上床,竟还追问这许多杂事,而且语气如此生硬,如同审讯一般,实在是煞风景。”
路长风还是淡淡的声音,我们已经来此,你还戴着面纱不算是怠慢客人嘛?
欧阳清此时总算心里开心了些,朴射还是好色的!
胡蜜姬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耳后青丝,轻声道:“三位若见了我的容貌,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我却最多只能爱上三位中的一人,这不是害了另外两位吗?”语气甚是认真。
骆冰大笑道:“姑娘果然是异域风情,自信都不一样!”
胡蜜姬腕微曲,指尖轻轻自肩上滑落至胸部,娇声道:“我难道不该有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