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左勉强着站起来打电话,他需要找几位师傅过来帮忙。几位师傅都不是凡人——有的是在钻井平台上退下来的,有的是在水电站工作过的,最后一位是在苏联造船厂工作过的老外。一天的工夫,各位师傅次序来到岛上。“苏师傅”是最后一个来的,因为苏师傅很高很胖,大家管他叫“加菲苏长老”,但说着感觉有点长,于是又都直接叫他“加菲长老”。外来的长老好念经,大家觉得工业方面还得向老大哥学习,一致推举“加菲长老”做为团队的头儿。
文左带大家沿着小岛做建设规划,他述说着他的构想,说得情景交融,小粒也顺情顺景地当起了翻译。“我们要沿着小岛四周建一条‘鱼儿最美’流水线。”文左和大家说着,“整个流水线全程环保,要和周围绿色的海水一个颜色,唯一有碳排放的就是在岛中央建的灯塔上的灯,这个灯除了为神仙出门办事往返便利外,还要按照鱼的作息时间自动调整亮度,既不能让鱼睡不了觉,也不能让神仙回不了家,所以必须智能化。”“在小岛方圆十公里的范围内建立鱼儿‘自贸区’,撒网和收网全部智能控制。流水线的第一关是‘鱼儿休息区’,长途赶过来的鱼儿先在这里休息十分钟,休息环境必须舒服,就像泡温泉的那种感觉。第二关是‘分拣区’,幼鱼、病鱼、残鱼在这里放生,老鱼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如果愿意为人民做贡献可以自愿参与,否则生还大海。第三关是体‘体检区’,所有鱼等均按‘航检’的标准来一遍。第四关是‘建档区’,按照年龄、身高、体重、性别、肤色、星座等统一建档。第五关是‘匹配区’,所有鱼等在这里等候与客人匹配,在客人匹配鱼时他们可以从App中往出跳。如果十天内没有匹配成功,鱼儿可以光荣退伍,从洒满花瓣的‘黄金水道’回归大海。第六关是‘港口区’,匹配成功的鱼儿坐上无人机去拜见客人。整个流程无人化,App、大数据全部跟上。最重要的是‘港口区’,要搭建宽八百米长一千米的航母平台,匹配好的鱼儿从这里出发。出发前要有仪式,无人机内要装上急救病房的婴儿保温箱,里面注入高干病房用的氧气,水要用矿泉水,给鱼儿买最爱吃的鱼食。”
文左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纷纷献言献策,很快达成一致。文左让小粒去组建人工智能团队,要和高校、科研院所合作。几周下来,小粒把人工智能领域的教授、专家都请到了岛上,带他们参观建设中的流水线。大家都觉得流水线做得相当不错,说一定要把人工智能做好,一位“水哥”说得很到位:“让流水线早日流水,我们宁可脱水,因为我们不能当‘水货’。‘水货’只在流水线上跑,我们不是‘水货’,我们只是叫‘水货’,我们要把‘水货’叫得震天响”。
因为专家、教授不比“苏氏”的老工业,风里雨里的不行,于是文左定制了几套“水房”——房子在水里漂浮着,用五百米的链子拴在岛上,房子是透明的,大家分散在各个“水房”里办公,彼此说话用对讲机,需要办事的话从水里游过去。
几个月下来,流水线建得有模有样,只是文左的胡子越来越长,长过了头发——胡子比头发长也是一种艺术,因为女人没胡子,所以牛得“前后死人”的美术大师都是男的。文左也没再刷过牙、洗过澡。小粒倒也不嫌弃,靠着文左说:“你很有男人样,更有男人味儿。”“是男人会有味儿,但有味儿的不一定是男人。你是第几天了?”小粒从第一次见面就习惯了文左的这种说话方式,她并不生气,举起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用左手数着伸出去的那几根手指。文左笑了,他笑自己和小粒做成了这样的朋友,——没有恋爱就没有伤害。
眼看着流水线已经竣工,文左招呼大家一起合影留念。“苏氏”团队摆着八十年代的姿势,“水哥”团队摆在九十年代的姿势,文左摆着他毕业时的姿势,小粒摆着她想结婚的姿势。大家背朝小岛,面朝大海,由一个过往渔船上的大哥按下了快门,一张“跨年代养鱼照”就此诞生,火葬场也从此开始养鱼。文左把照片放大后挂在了灯塔上面,旁书五个大字——“鱼儿流水线”。大家又放了几个炮仗,——算是开始放水营业了。
文左通身收拾了一遍,但胡子和头发都是原貌,他只是洗去了疲惫,而保留了沧桑。其实洗澡并不是难事,而文左难在了不会游泳的海里洗澡。在岛上的这段日子,文左也曾几次试着学游泳,但因为一切学习都得由浅入深,所以几次下去他除了差点喊救命外什么都没学会。小粒发现他的想法后也整天跟着要教他,但老师没了学生不可谓师,而学生尚可自学,所以小粒的老师没当成,文左想回北京再学。
文左和小粒告别了各位师傅启程回京,安检员对文左的胡子好像很感兴趣,就像那胡子是从非洲活到了中东。小粒对安检员对文左胡子的欣赏有加格外嫉妒,通过安检后她紧紧地挎着文左形影不离,她要孤芳自赏,只是她孤的是文左的芳。飞机上小粒依旧紧紧地挎着文左,因为暂时没有了各种“安检员”,她便放下心来看她的平板电脑,看她的那封别人写给别人的“情书”。
文左回四合院。小粒回公司,刚到公司楼下,一群人在眼前嚷嚷,原来是两伙人在“撕鱼”大战,老爷爷和老奶奶都匹配成功了同一条鱼,但谁都不让谁,价格已经被炒到了88888,双方家属和代理律师各执一词,不分胜负。最后还是看门的大哥圆了场:“既然两位前辈都匹配成功了同一条鱼,那二位就是有缘人。你们不都是晚期了吗,而且‘驾鹤’的时辰不也定了吗,那老爷爷先走,老奶奶几分钟后跟上,你们一起吃完这条鱼就上路吧,操刀手就由我来当吧。”于是门哥亲自操刀烹鱼,烹法很是独特,前半段是和尚的做法,后半段是尼姑的做法。鱼做好后端上来,老爷爷和老奶奶吃得相当满意,说下辈子还要一起吃鱼。
眼看着“驾鹤”时间已到,但二老都不想“走”,他们手牵手有说有笑。家属看着没办法,把他们请到一起住。一年后老爷爷的姑奶奶打来电话说他们是一起走的,走过了同一条红地毯,他们办的叫婚礼。
老板打开App也匹配了一条鱼,他看着这条鱼心花怒放,像是老来得子,恨不得顶在头上磕头。因为是老板订鱼,所以一切从快,一个小时的工夫爱鱼送到。老板叫来小粒亲自给文左送鱼。小粒开着老板的“奔驰·发动机”上路,但小粒把车开成了“奔驰·蜗牛”,如果按照“发动机”的速度走这会儿应该到“粒岛”了,但日近西山,他们刚“奔”进了四合院的胡同。胡同窄得要命,比车宽那么几厘米都是“蜗牛居委会”给面子批下来的。先是两根电线杆把观后镜刮没了,小粒对此很是解脱——只需前行就是了,接着是一个石头狮子把车门刮没了,一个晾衣服的铁丝又把天窗“切”了下去,眼看就到文左门口了,掉下来一个破旧的空调把后备箱又砸瘪了。终于到了文左的门口,两人却下不了车,只好从天窗的位置爬出去,这惊动了对门的一群鸽子,老板看着鸽子满心的和平:“没事小粒,只要轱辘还在,能开回去就行。”见到文左,文左热情招待,给老板点烟,老板却不会抽,给小粒倒水,杯子却是和房东的“胖胖”共用的。于是文左张罗炖鱼,因为院里没人,他只找来房东废旧的微波炉,文左把鱼收拾干净后放在微波炉里“炖”了起来。
微波炉还算给面子,居然把鱼“炖”熟了,三个人拿一双筷子对着微波炉吃起来,老板对“美味儿”的评价是“鲜”,因为这是纯粹的“鲜蒸鱼”,文左的评价是“柔”,因为这是八分熟,轮到小粒,小粒紧紧鼻子说:“吃”。大家吃得差不多,老板说把剩下的打包,回去给老伴吃,但文左屋里能装东西的东西一个没有,于是文左建议老板连微波炉直接拉走。老板站起身,文左和小粒也站了起来,——其实只是把腰伸直,因为刚才他们就是站着吃的。老板从腰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文左说:“以后我只留‘老板’这把钥匙,其它的都归你了。”老板转身出门,开着他的“发动机”“拉着风”走的。小粒跟了出去,文左脸上的笑容“慢放”出来,他不是因为那串钥匙而笑,而是笑小粒没有留下来自己可以安稳睡觉了。文左正美着,小粒回来了,文左的笑容又原路返回,站在那里找性别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