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姑娘家无需这般坚强,你这样都不像是姑娘家。”
花夭离戴着银面的神情显而易见的顿住,停顿半晌,讶异的张开嘴,呆立在原地闪烁着眼睛,显然失神,冷清的眼眸难得不再是疏离,在这一刻被代替的则是复杂和奇怪,甚至还有所讶异、怔愣。
像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她失去寻常姑娘家听到这句话时该有的感情,取而代之的则是疑惑不解和复杂,她甚至都不明白似的,或是她早已习惯,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姑娘家。
“可是……”
花夭离低下头看着流着鲜血的指尖,她咬着唇瓣,是稚嫩倔强的侧脸,很奇怪似的,本该不疼的指尖像是突然因为这句话疼痛被放大,声线微软,好似夹杂着千百种委屈,“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竹令君替花夭离包扎的动作顿住。
她无论在谁的面前都是一副疏离冷漠的模样,对他亦是有一种寄人于篱下的不安,不似其他姑娘家爱玩爱闹,哭泣这种事情极少能见到,她声线微软的时候,倒不再有平时的冷漠,如同刺猬收敛一身刺,叫人心里瞬间软成一滩水。
“那说好了,以后在我这就不用这般模样。”
竹令君前倾下身形,眉眼温柔,青莲香涌入她的鼻息间,她能看见他的一缕青丝滑落在肩侧,柔顺亮泽,带着青莲香,她屏住呼吸,听得头顶那青衣少年郎在轻笑,“我会护着你的。”
轻笑酥麻,恰好是清朗少年郎的柳暗花明,灼热的呼吸掠过她的头顶,仿若是春风拂面,丝丝缕缕,连绵如雨,寥寥几语足矣心乱如麻,她方寸大乱,如临大敌,错将衣角揪成一团乱麻。
她出生那年,满城大雪纷飞,月余不散,枝头坠落雪,脊梁骨盛开出妖邪的彼岸花,房梁爬满绿藤蔓,命格带煞,天降孤星,璇玑祭司观星象断言:妖孽降世,天难临头,灭族之兆。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而感到畏惧,可笑至极,他们都信,信一个只会啼哭的婴孩是妖孽,她恨那些亲人,但是更恨那些信口开河的祭司,只言片语即可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她本该跟其他姑娘家一样,无忧无虑的在父母膝下嬉戏。
然而世道无情,人心冷漠,不平凡的出生注定不平凡的命运。
愚昧无知的人们最终将所有过错都推卸在一个弱小的婴孩身上,璇玑不得相残,他们坏不得规矩,就将她囚禁在璇玑禁地十几年,她像狗,像兽,无论像什么,都不像是人。
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老鼠肉亦是吃过的,大多璇玑族人都畏惧她,就将玄铁打造的镣铐束缚住她的手脚,冰冷沉重的镣铐在寒夜时而冻成冰棱,唯有小部分临近入黄土的老者倒是有几分可怜她,给她些吃食。
都说是血浓于水,她的亲人却也相信璇玑祭司的妖言,愚昧无知,所谓的妖孽乱世,她本是不信的,如今看来,若是他们当初对她好些,兴许她也不会想着成为他们口中的妖孽。
既然生来罪名已定,那她就将罪名坐实。
“阿离。”头顶那人打断她的思绪,话语涩然,如鲠在喉,轻唤出她的名字,她抬头时,坠入竹令君眸底一片潋滟的琉璃河,他抿着唇,眼底有所黯然,继而莫名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啊。”陵光嘱托竹令君要照顾她,那天夜里下着雨,她沦落街头无处可去,若不是竹令君撑着一柄玉骨伞,将玉骨伞倾向她那侧,背着她回南王府,她大概就冻死在街头,论晚到底是不晚的,“你那天来得很及时,不晚的。”
“不是这个。”
竹令君话语哽塞在喉咙间,似乎越发涩然愧疚,唇红齿白,风清月朗的青衣少年郎站在她的面前,优雅大方的动作细辩下有些莫名的慌乱,淡若初雪的唇瓣轻颤,他终究只是说:“对不起阿离,我来晚了。”
好无厘头的话语,他变得莫名奇怪,她和他分明是不相识的,陵光和竹令君也不是同一个人,可他却和师父如此相似,说话时语气怪怪的,他对她所说的话听起来倒有一种错觉是远隔前世的遥远。
亭台楼阁,菩提叶落。长安城半空满是红缎明灯,三千盏明灯点缀着星火,红缎带系在明灯尾部,寄托着世人的俗愿迎风而去,封闭的红墙隐约间传来嬉笑热闹。青衣浅淡如水,银面案桌檀香燃烧的青烟渐渐稀薄,一片菩提叶悠悠落在琴身。
花夭离神情有所动容,撑着石桌站起,视线透过高墙渴望的看着迎风而去的明灯,潋滟瞳孔印出三千盏红缎明灯,犹如在瞳孔点亮心灯,灼伤世人的眼。
“今日可是有何喜事?怎得这般热闹。”
南明九州仙家大兴,祭祀天神的先声,仕官百姓在正月十五“燃灯供佛”,花市明灯如白昼,夜市香火如柳烟,仙家护佑天下结界,斩妖除魔,灯火遍布民间。元宵张灯即成为九州法定之事,并逐渐成为民间习俗,故而称为上元灯节。
璇玑乃是古人所言“桃花源”,隶属古老族落,桃林十里,桃花源百姓信奉观星测天命的祭司,立戒碑文,无论老弱妇孺皆不与外界接触,九州南明的上元灯节他们亦是无处知晓,花夭离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的玩意。
“这是九州南明的上元灯节。”
竹令君嘴角啜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碧空如洗,三千盏明灯尾部系着红缎带,如同一条拥挤的河流,燃烧着星星烁火,飘飞向一望无际的天空,他低下头温和道:“这次的上元佳节有南明晏家门将班师回朝,想必要比以往要热闹些,不知阿离可有闲心陪我逛逛夜市?”
风清月朗的青衣少年郎含笑站在她的身侧,颔首间温润如玉,她戴着银面折下亭台楼阁的一折枝叶,也觉得莫名燥热。眼前这个人似乎总是能轻易知晓她的脾性,她抬起眼,恰好陷入他的眼神,仿佛一眼万年,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鬼使神差,脑海里似有心弦崩断,记忆里有着明灭的光,渐渐散开,捉摸不透,电光火石间,血液倒流,她慌乱的瞥开眼,散乱的青丝遮掩神情,余光只能瞥见一抹绣着竹叶的青衣角,她想说不用,话珠涌到嘴边却变成一句答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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