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凄凄近黄昏,禁不住冷风一吹,枯黄的梧桐叶散落一地,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寥寥几个行人走过。若府早已挑起了灯笼,拨亮了火烛,府中一片忙乱的景象,老妈子和丫头们惊慌失措,奔走在厢房之间端水盆换水、递药、送衣物,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斥责声:“快,快,你痴在那里做什么?水已经凉了,还不快去换!”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西厢房传来剧烈的呕吐声,伴随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离儿啊~离儿~儿啊!”
院子里阴风阵阵,花园里的各种花儿早已枯萎淍零,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四散的落叶随风翻滚,不知哪来的野猫蹲在高高的树枝上,用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厢房。
若府上下早已乱了方寸,堂屋里站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气质华贵的中年男子没等听完下人的回话,怒气冲冲的揪住他的衣领:“什么?你说离儿又吐血晕过去了?你们都是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这是个年纪尚轻的家丁,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低着头唯唯诺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年老的管家赶紧过来,大声喝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中年男子猛地一松手,家丁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脚跟,赶紧低头退了出去。
堂屋里的另外几个人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只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郎中打扮的老年男人走出几步,双手抱拳作了个揖,这才面有难色的说:“若老爷,令千金的病症来得凶险,也实属罕见,恕老夫无能为力……”衣着华贵的若老爷闻言望向他,神情悲愤,怒目圆瞪,一字一句的说:“梅-管-家,送-客!”郎中尴尬的鞠了一躬,在管家的礼送下离开了。屋内只剩下四个人。若老爷神色一转,近乎哀求向其中一位客人边作揖边说:“明远大师,请一定想办法救救离儿!”被唤作明远大师的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僧人,连忙低头双手合十,嘴里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重,可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症,法也作了,魂也招了,现在老衲也是黔馿技穷,毫无办法!”说罢摇头叹息了一声。
屋内还有一个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用丝绢掩面,带着哭腔说道:“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一旁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摊一摊双手摇摇头:“郎中都说无能为力了……大师也......”若老爷闻言暴怒,顺手抄起条案上的盖碗扔过去,年轻公子下意识缩身一躲,盖碗“咣当”一声砸在墙壁上,若老爷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给我滚!!!”年轻的公子吓得一哆嗦,大气不敢喘一声,偷眼看了看他的脸色,踮着脚从太师椅背后绕了过去,灰溜溜的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西厢房,若家小姐若离儿此刻静静的平躺在床塌上,唇色苍白,气若游丝。若家主母殷夫人眼含泪水,拿着帕子帮女儿擦了擦额头,又拭了拭嘴角,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儿,离儿面容绝美,肤白胜雪,一头乌黑的秀发象锦缎般柔滑地倾泻在枕旁,露出被子的双手细长白嫩,想到平时日离儿性子温柔,也俏皮可爱,有事相求时总是调皮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娘娘娘”的叫唤个不停,此刻却毫无生机病倒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内心一阵酸楚,眼中泪水不禁滑落下来。
一直守在旁边的丫环打扮的俏丽女子接过帕子,也忍不住哭出声儿来:“三天了,小姐怎么还不醒……”殷夫人闻言不禁悲从中来,扑倒在若离儿身上,拥着她哭道:“我的离儿啊,娘的心尖尖,只要你好好的,娘宁愿折寿十年,只要你好起来……”
窗外狂风大作,树上的野猫绿色瞳孔猛的收缩,突然受了惊吓似的,发出凄厉的叫声:“嗷~”从树枝跳下来,掉落在枯叶堆上,又迅速爬起来弓起身子“嗖”的一下窜到树林深处。屋檐下的灯笼随着狂风飘摇着,灯影衬在窗纸上,忽明忽暗,一会儿拉长象面目狰狞的钟馗,一会儿低矮如伛偻着身子的孟婆。门帘上的琉璃珠子随风飘摇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叮咚声,从帘子下面钻出一只白色的西施犬,俏丽的丫环赶紧快步跑出来,拦住它并抱起来回里屋了。
秋夜浓浓,天凉霜重,若家老宅归于平静。
街道旁边的酒肆,还充斥着一股热烈的氛围,三五成群划拳行令,好不热闹。若家年轻的公子此刻赫然出现在酒馆中,他坐在店家特意安排的里间位置,跟外间隔着一层草帘,跟两个年轻人一起同桌喝酒。这时,身着玄色锦缎的公子小抿了一口酒,冲着若家公子说:“若思宗,你姐姐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思喝酒?”若思宗拢起筷子,用筷头挑了颗花生扔进口中,撇了撇嘴:“席少南你倒是说说看嘛,我有什么法子,家里已经一团糟,我就不要添乱了!”
另一位着靛色衣服的公子撩起袖子,端起酒杯跟若思宗碰了碰,大声嚷嚷:“你说若离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思宗心烦意乱的把酒杯重重的拍回桌上,说道:“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姐姐三天前还好好的,就是傍晚在门廊逗弄爱犬时,突然晕倒不起,郎中施银针后醒来,说不出话只哇哇的吐血,之后又晕过去了,脉象微弱,连县上有名的谢郎中都束手无策,明远大师作法也毫无用处。”说罢,沮丧的看了看另外两位公子,三个人齐齐摇了摇头,又相继端起酒杯碰了碰,仰起头一饮而尽。
酒馆熙熙攘攘,杯筹交错,谁也没有留意到,坐在草帘边的一个头绾发髻的年轻道人起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