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都没有想象的糟糕,没有惧怕担心的后果。立春那天是腊月二十九,宋秋风背着行囊回到了家,他想过很多种回家的结果,最差的就是被父亲踢一脚。但一切没有想象中的悲观,回到家的场面是温暖,父亲没有使用他四十二号的山羊脚。宋秋风进门之后,宋西扬从板凳上站起来说老三回来了。宋秋风说队里放假了。宋秋莲听到爸爸喊老三,知道是小哥回来了,她从自己的睡房里跑出来扑倒宋秋风怀里喊小哥哥回来了,到哪里野去来?宋秋风抱起秋莲说跟谁学的?宋秋莲说爸爸天天这样骂你,还说要一脚踢死你。宋西扬说那是以前,现在我没说过。宋秋莲噘嘴笑说心里还想着呗。宋西扬给宋秋莲翻眼睛说就你聪明。
宋秋河是下午下班放的假,见到宋秋风就问老三,爸踢你没?宋秋风摇头褚鼻子说没有。宋秋风又问是不是爸一直惦记着踢我。宋秋河说何止是踢你,天天想着踢死你,自己浪费了大学还离家出走。宋秋风再问爸没再说什么?宋秋河说还指望夸你,不过元旦后再没听骂过,你这半年出去都干什么了,怎么过的?宋秋风问宋秋河爸没说么?宋秋河说爸说见过你,其他没说。宋秋风说还从背后踢了我一脚。
饭熟了母亲在厨房里喊老二老三,你两站门外不冷吗?宋秋风和宋秋河转身回去,宋秋莲跑过来说二哥小哥两个爷们有什么说的,端饭吃饭。宋秋风用冰凉的手捂住宋秋莲的脸蛋,秋莲挣扎着说冰,小哥是大坏蛋。
饭桌上父亲宋西扬没有批评宋秋风,也不多说话,亲自给两个儿子到了酒。母亲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要踢死老三,今天牛魔王遇到了真开心了?宋西扬说我乐意不行吗。宋秋莲说爸爸也会吹牛屁。宋西扬端起酒杯给两个儿子敬酒,酒下肚他说老三讲讲你是怎么进的县运输大队?宋秋风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宋西扬说你小子除了命好就是狗屎运,你真要好好感谢你师父。宋秋莲说爸爸你咋没狗屎运呢?大家都笑了。宋西扬说明天我带你去踩,给你也沾点好运。宋秋莲说我不去,让二哥去踩。
宋秋风从省城给宋秋莲买了新款的棉袄,宋秋莲穿成了棉袍,却依然高兴,说今年大明年就合适了,说不定我长胖节合适了。大家一起笑,宋秋风说不能长胖,长胖不好看,小哥就不给你买新衣服了。
这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大家干劲十足,村里没有遭受灾害收成甚好。春节特别喜庆,家家户户都放长串的炮,一家响百家应,翻过山都能听见。村里的人的半年前还在嘲笑宋秋风复读落榜,宋秋风离家出走更是被笑翻了几茬,大家都以为宋秋风是又去复读了,待到元旦后学校放假也没见回来。有几个人见宋西扬就问你家秋风半年时间怎么都没回来,到哪里上学去了。宋西扬这半年里没有正面回答一个人,逢人一问他就叉开话题说到谁家谁家去,回头再聊。宋秋风突然光旭体面的回来了,村里逢人便问宋西扬你儿子宋秋风上班了?宋西扬底气十足得意的回答在县运输大队开车。问话的人半信半疑,夸赞命好。
春节还没过完宋秋风回了队里,临走时父亲宋西扬说有机会把你二哥也带进去,好歹混个铁饭碗,总比石渣厂好过些。
到了县城宋秋风先去了张主任家,张主任一见宋秋风点头笑着说学的一点不少,就是你师父忘恩负义今年没来。宋秋风嗨嗨一笑说不会的,肯定会来。话落响起敲门声,吴学兵推门进来声音洪亮说谁忘恩负义了,我就馋死您,让你骂。张主任说我就骂,耳朵比鼻子灵。吴学兵说我耳朵从三十晚上烧到现在,知道肯定是您骂我,谁让你上一次骗我们,搞得我们心惊肉跳的,我就不来看你。张主任说你今天来干嘛?吴学兵说和别人喝酒没意思,来找您意思意思。张主任说你当我是下酒菜?吴学兵说肉太老嚼不动,皮还能煮冻子。宋秋风成功被张主任和吴学兵逗笑了,他给吴学兵倒茶说师傅喝茶。张主任说喝酒,打开你师父手上的酒。
宋秋风打开吴学兵带来的酒倒进杯里,吴学兵拆开包肉的油纸说酱蹄筋,不亏您吧?张主任嘿嘿一笑说好东西。拿着筷子夹,吴学兵挡住筷子说老张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张主任说谁说你不好了,不好能把机会给你。吴学兵说这话没错,听着是在夸自己,您不好我也来看您。张主任不肖说臭小子,别不来劲。
酒过三杯话越说越多,张主任自告奋勇说我之所骗你们,就是怕省里借调次数多了就不还了,但又不能不借,你们俩一走就没人陪我酒喝了,我是再三推诿也没用,正好抓了你们两个典型,好在也不亏,谁让你吴学兵是个顺毛驴呢。
吴学兵说你是不亏,我们亏死了,两月回了两趟省城洗了两次脸,在路上没吃一顿热饭没喝一口热水,搞的我脾胃很不舒服。
张主任说先苦后甜,现实条件就这条件,吃多大苦赚到钱就行,谁也不是躺着吃的,补立功没成绩怎么提拔。
吴学兵嘿嘿地笑说我最大的追求不是躺着吃,能做到您的椅子上就行,最多不用天天往外跑。
张主任说就等我退下来估计也挨不到你,队都排到县城外,现在国家在改革以后怎么改革还不一定,我是看不懂也不看了,有几年我就退了。
吴学兵端起酒杯说您别多想,就凭我这能力当个队长都不行,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抢您饭碗。
宋秋风和吴学兵又到省城来接货,他们去省运输公司看了杨主任,每人给杨主任送了两瓶茅台酒,杨主任笑着说这是单位,能这么明目张胆呢。吴学兵说没人看见,过年给领导送点心意没错,是对领导的感谢,是对公司对国家的支持。杨主任说凭你这张嘴我也得收下,你们有心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吴学兵说还是主任觉悟高,我们要跟着领导好好学习,付出自己的一臂之力。末了杨主任说今年运输任务增加,过段时间还得从下面借调,你们愿意来吗?宋秋风欣喜若狂说有机会当然愿意来,就怕主任看不上。杨主任说你是我见过最爱读报的司机,其他人都要报纸擦屁股,只有关心国家政策。宋秋风谦虚说刚从学校出来,闲不住看报纸能打发时间。杨主任说好习惯,学习使人进步。吴学兵说主任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事什么?杨主任说肯定没有年前苦,公司打算新增购几辆车,但具体没落实。
吴学兵和宋秋风回到县大队,张主任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的看着被雨水泡塌的厕所。停下车吴学兵和宋秋风迎到张主任面前,张主任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吴学兵大声的说张主任您看屎呢?张主任回过神来抬脚踢吴学兵,吴学兵弯腰躲过,张主任说你们俩明天不要出勤跑车了,把厕所掏开,在原址上修新厕所。吴学兵拉住张主任的胳膊哭丧着说主任我错了,我嘴碎我嘴臭,比厕所还臭。张主任甩开吴学兵转身往办公室走说骂也没用,定了。
宋秋风和吴学兵追张主任到办公室,张主任说跟我干嘛?吴学兵说主任您是开玩笑的是吧?张主任说谁开玩笑了,最光荣的工作必须分配给你们,这是荣誉。吴学兵给宋秋风使眼色,宋秋风说张主任您这话里有话含沙射影,我和师傅哪里错了请您明示。张主任睁大眼睛说就是你们两个白眼狼,吃里扒外。宋秋风说我们能爬哪儿去,孙悟空再能耐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张主任说省上又来电话借人,点名要你们俩,说说这次去省里拍谁的马屁抱谁的大腿了。吴学兵说就您的都抱不住还能抱谁的,省里谁的大腿都没您的粗。张主任说把厕所修好再说。吴学兵伸手抓住张主任的茶杯说消消火我给您倒茶。张主任冥有沉思说省队借人小宋去就行,吴学兵就别去了。宋秋风和吴学兵两人都一惊,几乎异口同声说为什么?张主任说小吴你不想当官吗?留下来当队长。吴学兵倒好茶,激动的走过去说这么快,那老刘呢?张主任说老刘去重庆车翻了,伤的挺重,到你们这为止,队里不宣布不准说出去。吴学兵笑的贼开心说肯定的。宋秋风说明白。
躺在宿舍里吴学兵感叹说都怪我这臭嘴说什么当队长,把老刘催的。宋秋风说命里有的躲不过,来的送不走。吴学兵说我咋不高兴呢?高兴了不就是幸灾乐祸,不能这么做,我就想当队长也不能上位。宋秋风说这不能怪你,你也是临危受命。吴学兵说也是,真不能怪我。宋秋风说师傅如果车队再招人,可不可以让我二哥来。吴学兵说你这是临行嘱托?宋秋风说绝对是。吴学兵说好吧,师傅还等你爬起来了提携呢……
要去省城宋秋风有两个点割舍不下,一个是王明月,他必须去告别。第二是放在王明月家的古物,有机会拿到北京做鉴定,找个安慰。宋秋风去找王明月,王明月母亲也在家正准备出门,王明月相互介绍。宋秋风首次见王明月母亲,没想到如此秀丽年轻,他紧张的连呼吸都停下了,有些吞吐地说阿姨好。好在宋秋风去的时候拿了酒和罐头才没显得尴尬,王明月母亲见到宋秋风就猜到是关系不一般的朋友。因为王明月从小只字不提一起的男同学。她给宋秋风倒了茶说你们聊,我有事出去。
王明月学着宋秋风结巴的声音说你…你来干…干嘛?宋秋风也结巴说来…来…来告别。王明月说只是告别这么简单?宋秋风说顺便取我的东西。王明月说送人了,一个我爸插花,在那。宋秋风扭头看,插花的是新的就说你爸没被臭着。王明月抱怨说宋秋风你也太坏了,拿一个夜壶藏我床下是要熏死我。宋秋风说帮你家赶老鼠,你真给我送了。王明月说送给我外公当夜壶了,正好旧物重用。宋秋风说你可心疼死我了,真后悔放你家。王明月说只怪你的东西太招人。
宋秋风绕着花瓶转了一圈说我给你爸换一个新的。王明月说不行,我爸非常看好这个。宋秋风说这是提前收彩礼呢。王明月说我爸说太小,不够格。宋秋风说胃口真大。王明月说害怕了?宋秋风说怕也不能放弃,已经上了贼船。王明月踢宋起风没踢到,踢到墙上,抱着脚跳到沙发上哎呀妈呀叫唤怨宋秋风。宋秋风说活该,你乐意。王明月脱了鞋抱着自己脚丫子用嘴吹,让宋秋风拿红花油。宋秋风问在哪里?王明月说在我房间书桌左边的抽屉里。宋秋风到王明月房间,王明月又说床下面的脱鞋也拿上。
宋秋风低头拿拖鞋的时候看见王明月床下面自己装古物的黄色军包,知道了王明月是骗自己,他窃窃地笑。宋秋风拿来红花油和脱鞋说你在省城大学学的什么,是骗术吗?王明月脸上诡异的笑说就是。王明月一噘嘴宋秋风就怼了上去,被占了便宜的王明月用受伤的脚蹬宋秋风的脸,宋秋风一巴掌扇回去,王明月二次受伤疼的呱呱叫。宋秋风心疼的抱着王明月的脚给擦红花油,边擦边拧说我的脚,让你不老实。王明月说你变坏了。宋秋风本来就坏,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
打开黄色军包,宋秋风闻着充满尿骚味的花瓶和痰盂,强忍着说香,是原来的味道还有花香。王明月说要不是我妈往瓶子里装香料早熏死人了,我妈为你的瓶子花了功夫。宋秋风得意说咱妈真好。王明月翻眼睛说油腔滑调,出去没学一点好的。宋秋风说迟早得叫,先顺顺口。王明月问你跟我告别干什么?宋秋风说我也要省城了,你高兴不。王明月说不高兴,谁稀罕你。宋秋风说鸭子的嘴就是硬。王明月说把你的夜壶带走,熏死我了。宋秋风拉出黄包哼哼两声说你想闻都没机会了。
省运输公司和宋秋风搭档的是资格老年纪老驾龄老的三老师傅局中祥,和宋秋风父年纪相仿,论辈分宋秋风叫叔。局中祥为人亲切没有架子,言表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满嘴挂些邂逅语的陈词滥调。杨主任对宋秋风说跟居师傅好好学,居师傅经验丰富技术熟练,开车不光是开车还要回修车,能处理应急突发状况以及特殊路面的险情。宋秋风认真的听,笑着说我会的,牢记在心。杨主任说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当回事。宋秋风说明白。杨主任夸赞说年轻人很会说话,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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