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苏湄擦了擦眼睛,向乔言的方向疾步追了过来。
“阿言——”苏湄看似心事重重,都写在了眉尖。
“怎么了?”苏湄近日来不怎么搭理他,乔言此时听见这两个字,忽而心头一热,语气也不禁变得关切了许多。
“阿言,其实——我是江湖中人。”苏湄似是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乔言,语出惊人。
然而乔言的眸子里始终波澜不惊,仿若天上闲云,变幻万千不晓其内心所想。
“我知道。”他的语气温柔,生怕声音再大一点就伤害到了苏湄。
“我以前在耆芜山拜师学艺,学成后去往京都,在丞相府中做了一年半载的门生,期间懂得了不少事,也磨去了不少年少锋芒,一次离家后不告而别,在回京都途中遇见了一个小乞丐,我见他可怜,处处带着他,后来,回到京都,在新年那几天遭人算计,不小心跌落悬崖。幸是乔叔乔婶救了我,我方能在这里胡搅蛮缠。”苏湄淡淡地回忆着往事,好像那是她以前看过的话本一样,过眼云烟,过耳即忘。
“我爹叫苏墀,是青澜城的城主,我娘亲很温柔,有的时候却很倔强,我还有一个弟弟,甚是可爱,虽然快要弱冠,但还是打打闹闹整日不务正业,剑法也练得一塌糊涂。”她尽可能让自己的生活听起来平淡,像普通人一样。
也许这一刻,归于平凡,做嫁给乔言的女子,后半生未尝不会幸福。
她只是短暂地幻想那么片刻,做个普通人,相夫教子,晚年和那些婶婶一样,坐在门口或是院子里的大树下,聊着万事长短,了却余生。
不过,她得到的消息会比别人多得多,因为,不管隔了多远,她都能把每一个字听得一清二楚。
乔言并没有因为苏湄向他坦白身世而兴奋,反而是痛心地看着苏湄,轻轻唤着:“阿彦。”
“之所以不敢告诉你们,我是怕自己毕竟出身特殊,招惹来无端的是非已是十分对不起你们,若是日后有人故意再生枝节,难免会牵连到本无辜的你们。”苏湄仓皇局促地说着,她是个处处惹麻烦的人,在京都如此,在河州,亦是如此。
“何出此言?”乔言的语气忽而变得严厉,他正色道:“人一旦相遇便是缘,不管是良缘还是孽缘,总有他们产生的意义,一旦有缘,人的命运便像牵了月老的红绳一般,紧紧地连在一起,再不能彻彻底底地分开。就像有人问我我可曾有过想要相伴一生的女子,我本是有,为何阿彦生生要我说没有?”
乔言就那样看着苏湄,也不管她好不好意思,他炽热的眼神似是要燃起一场浓烈的火,丝毫不畏惧,也不退缩。
“我——”面对这样真诚的人,苏湄只觉得说什么都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二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四目相对,有人勇敢攀援,有人畏缩不前。
“阿彦,我喜欢阿彦,与阿彦是否告知我你的身世没有丝毫关系,有言道,大爱无边,况且,人们或者争相传唱的青梅竹马或者费心鄙夷的儿女私情,在有情人眼里,都不过是爱情两个字罢了。”乔言忽而将双手拥在苏湄的肩上,眼里闪着光亮。
“若君肯待我些时日,我必不负君。”苏湄双眸含笑,静静地看着乔言。她已决意抛弃过往,选择平凡。
乔言心中大喜,却也不敢表现地太明显,让苏湄觉得他没有分寸,只是在回家短短的路上嘴角上扬许多次。
一日,风轻云淡,朝阳在晴空万里上炫耀地挂着,竟比这人间诸多喜事,还要光芒夺目。
苏湄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她正懒洋洋地坐在床头,看着日光缤纷的炫影,幻想着今后无数幸福快乐的时光。
可是她骨子里有一点不太好的习惯,无论何时,她都不愿将就,哪怕是黎明前的一点黑暗。
“苏姑娘十八般武艺,精通哪几般?”乔言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背影,调侃道。
“当然是十八般样样都会。”苏湄回过头来,眸中是春风的柔和温婉。
“我今日来,为苏姑娘带来一个好消息。”乔言坐到了床头,与苏湄之间只余一尺的距离,常言咫尺天涯,此话还真不假。
“什么好消息?最好是让本姑娘听见马上能开心起来的。”苏湄眼珠转动,黑色的眸子里尽是狡黠。
“秦家的老爷去世,是因为他的二房小妾见他行将就木,为了得到大笔的遗产,便在他留下遗嘱给自己的儿子之前在药方里掺了致命的砒霜,而你的方子,新来的刺史找了以前给他看过病的几个大夫瞧了,如我爹所说,没有任何问题。”
“那日来的是秦家少爷不知从哪里雇的杀手,妄图将我乔氏三口送入地狱,后来,他们悉数没回来,秦家少爷动了脑子,便报了官。”
“百姓们都说,新来河州的刺史是个好官,清正廉洁,勤政爱民,已将十几年前的悬案都一一破获,抓到了好几个人神共愤的凶手。”“怎么样,可以马上开心起来吗?”乔言不知何时倚在了床边,与苏湄一同欣赏这大好的阳光,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并非日光,而是苏湄。
“一半一半吧。”
“那秦家的少爷真是不分是非,不懂青红皂白,居然径直找人来乔家寻仇,我们江湖人,才不会这样呢!”苏湄摇着头以示愤恨,眼里是对并不在眼前的秦家少爷的极度蔑视。
“那——江湖人会怎样?”乔言听见“江湖”二字心里还是会微微介意,不过,他的情绪转瞬即过,快速到苏湄并未察觉。
“江湖人嘛!——”苏湄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向乔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神态自若,便说了下去“当然是要将仇恨确认得明明白白的呀!乱杀了人,死后是要被孤魂野鬼追的!”
苏湄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地。
“那既然苏姑娘稍微开心一点了,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苏姑娘能够应允呢?”乔言微笑开口,仿佛方才的事并没有发生一样。
“什么请求?那就要看本姑娘感不感兴趣了!”苏湄有些兴奋,她好想上山采药啊!
“明日我爹娘有事,不能到医馆看诊,我一个人担此大任,实在是有些费力。”
“这么说?你同意我看诊了?”苏湄高兴地从床上蹦了下来,好巧不巧,踩了空。
幸好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双手紧紧拥着她,却说:“不,还请苏姑娘,帮我抓药。”
“什么啊!乔言,你诓人的功夫,倒是很好。”苏湄不满地撅起嘴来,装作不开心借此逃离了乔言的怀抱。
“难道苏姑娘忍心看我一个人,在医馆里忙忙碌碌到黑夜,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切莫乱用词!”苏湄急忙捂住了乔言的嘴,这个青年,近来越发胆大包天。
“算了,看在你孤苦无伴的份上,我且随你去上一天。”乔言诚心诚意,苏湄只觉得诓了谁,也不能诓了他。
“既如此,那便说好了,还请阿彦姑娘,明日不要再赖床。”乔言起得甚早,在他看来,这姑娘,每日睡到日头大照。
“好好好,这是自然的了。”苏湄嘴上漫不经心答应着,心里却在努力说服自己放下另一件事情。
然而苏湄从来不知道乔家的医馆这么出名,门口长长的数不清人数的队都排到了菜市场的门口了,有的大婶一边买菜,一边排队,甚是两全其美。
“阿彦,取黄芪二钱半、紫背浮萍五钱,研为末。”
“阿彦,取黄芪四两,甘草一两,研为末。”
“阿彦,取人参一钱、白术二钱、茯苓一钱、甘草五分……”
苏湄已经把药材柜子和乔言坐的地方中间的那条短短的、窄小的走廊走过了无数个来回,此刻她戴着乔叔的玻璃镜、半俯身在台子上,伴着眼前颜色形状都差不多的药材和那边数十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方子,看着不远处的乔言,在心里直呼“魔鬼”二字。
不过,这么忙也不是没有好处,总是有从未见过的面孔在进来的时候为乔言送上一些东西,有的是从家里大老远带来的山药,有的是刚在菜市场买的两棵大葱,还有的,送上家里老祖宗从前朝甚至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宝贝,在苏湄看来就是一个长得黑不溜秋的茶壶,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这样的东西,乔言是不会要的,可是大葱之类的,经不过大婶们的死缠烂打,只好都堆在了苏湄站的地方。现在,她已无落脚之处。
“这里在做什么?这么多人排队?什么东西这么好卖到脱销?”孟修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这长如巨龙的队伍,手下非要拉他来逛街,美其名曰“视察民情”。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孟大人?”那手下一脸得意地说,“若说咱这河州啊,水产丰富,那是必然的,有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也是自然的,这不?我都替他们验证了。这河州啊,还有一大好,便是这乔家医馆,医术精湛,药价不怎么贵,每个月还要举行一次义诊,更者,那乔家医馆的少年公子,长得是十里八村的白月光啊,性格温柔,医术也好,哪家的妇人有点小毛病也是要排上队去瞧上一眼的。”
“这队伍的长龙啊,怕是一时半会儿消退不了的。”手下得意洋洋,那是他身为河州人的骄傲啊,虽然他和这些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孟修眯起了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当真医术精湛?什么病都能治?”
“这——夸大总是有的,不过,至今没传出什么坏名声,上次还不是您判的案子还了乔家清白吗,大人您都忘了?”手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以为孟修又要训斥他不务正业,只说些没用的话了。
“那便好。”孟修一反常态,反而泰然自若地一抬脚踏进了长长的队伍的尾端。
“大人您是要——排队?”手下一脸匪夷所思,他不是僭越,他是真的觉得孟修身体强壮,面色红润,看起来十分康健。
“是。”孟修理直气壮,两只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前面大婶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听说啊,乔公子有未婚妻了。”
“真的假的,咱们这里的姑娘,他能看得上吗?”
“不是咱们这里的姑娘,听说啊,是江湖上的。”
“江湖上的,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听他们说的,就在一旁帮忙取药,长得确也清秀,在这之前却从来没见过这号人。”
“那我可要替乔公子看看,若是长得不端庄,不温婉了,我立时便把我家姑娘说给他,以前不敢是以为他的眼光高,如今,怕也不是那么回事。”
“大人,她们说什么呢?”孟修正听着,一个脑袋忽而凑了过来,他低头一看,正是那脑子不太灵光的手下。
“你排队做什么?”孟修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下的那双布鞋在他的脚后跟后面一直剐蹭着。
“您不是排队了吗?”
“我排队是来看病的。”
“难道您不是伪装成病人伺机看乔公子的医术和待人接物的态度怎么样吗?”手下一脸震惊地问他。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您和有病有什么关系,恕小的直言,小的怎么看您,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来您有病,难道是——”手下的目光慢慢往下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
“不是你想的那样!”孟修一只手覆在他的脸上,无语地说。
“那——您来干嘛?”
“我来看病,真的,不骗你。”孟修诚实地低头说道,他来到河州后也看了不少的郎中,可是没有人说他有病,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个乔公子也说他没病,那他就放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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