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的最后，他语气也逐渐生硬起来，缓缓抬首，毫无之前的怯弱，与太皇太后对视。

太皇太后连连冷笑好几声，围着赵元祐踱了一圈：“官家病了如此之久，如今醒来，不但脾性见长，就嘴皮子功力也是大长。看来这二人，官家是护定了。我且一问，如若老身今日非处置他们二人不可，你将如何？”

“官家，不得与皇祖母顶嘴。”朱太妃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急忙制止。

可赵元祐并不理她，反而沉声直言：“朕将让高凤仪十倍还之，高君绘将被问管教不周之罪。”

太皇太后怒喝：“你敢！”

“你看朕敢不敢！”赵元祐轻哼了一声：“朕今日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在皇祖母的眼中，始终还是高家重要些。”

他不怒反笑，那淡淡的笑容，和那语气中的凉薄之意，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太皇太后听了见了，也遍身生寒。凝视那双冰冷的眼睛许久，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罢了罢了，老身无论如何做，在官家眼中，始终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以后官家，自求多福吧。”

说罢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朱太妃独自留在最后，恨铁不成钢的指责赵元祐：“官家，你怎么能为了两个宫人顶撞皇祖母，难道你不知道现如今大赵王朝是……。”

“母妃！”赵元祐神色不变，紧盯朱太妃，步步紧逼：“母妃，她阻止我去给您晨昏定省的愤怒您都忘了吗？她逼迫您向向太后下跪行礼的不甘您忘了吗？您只要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就被训斥的事也忘了吗？她纵容高家的人、曹王妃、雍王妃在您头上作威作福的事您都忘了？即便我登基至今，依旧只能唤您为母妃，却要称向氏为母后，您也忘了？您忘了，朕没忘。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在我的这里，这辈子都不曾忘。”

最后，他拍着自己胸口厉声道。

朱太妃想起这些事情，这些年自我宽慰压下的不甘好似又要冲破禁锢。她在心中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压下名为不甘的那股业火，劝道：“那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如今，她掌握大权，依靠她才能过得安稳过得舒心。与她作对的那种煎熬日子，过去也就过去了吧。”

“是啊，过去就过去了吧。”赵元祐嘲讽般的讥笑一声，沉默良久，才问：“我只想问问母妃，在孩儿病重这些日子以来，母妃可曾前来探望孩儿一二？”

朱太妃绞着手帕，眉目间也有些怒意，不满道：“你皇祖母不让，说是你身上病气重，会过给我们的，还说……。”

赵元祐打断她的话：“好了，孩儿知道了，母妃退下吧。”

朱太妃被打断很是不满，以前总护着她的皇帝儿子今日却好似变了个人。对于别人她或许不敢大声指责不满，但这个儿子，她还是很有把握的。于是不禁出声指责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听不明白呢。我是你的亲生母妃，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赵元祐背过身去，抬首吩咐张长福：“张总管，请朱太妃退下。”

朱太妃离去前，或许都不明白为什么一直爱护她的皇帝儿子突然变了脸。她不明白，是的，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不曾明白。她只是一个平民之女，后又随母亲改嫁了好几任丈夫。在随母亲改嫁以后，寄居篱下，很不受宠，造就了她一直唯唯诺诺的性子。在家中，为了生存，她学会了附和强者，就如她一直为朱府嫡长女是从，就算被迫顶替朱家嫡长女选为宫嫔，她都不曾、也不敢有过怨言。入了宫，她也不像其他的宫妃嫔妾，受过贵族礼教，会揣摩人心，懂知识礼仪，可以任性可以莽撞，这一切，她都不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宫中尔虞我诈中，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个人。

故而，当她的亲生孩子登上大宝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一生终于扬眉吐气了，不用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不禁开始颐指气使起来，即便太皇太后打压，她也敢抗争一二。可是，即便赵元祐相护，她也照样为太皇太后不喜，不断地被打压被折辱，次数多了，她便明白了。

这就是她的命，无论如何，她都改不了的命。可她不明白的是，她的孩儿，最最护着她的孩儿，是什么时候也开始离她远去？

是了，是那两个女使侍卫来了以后，他就变了。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教唆的。

对，一定是他们。

朱太妃目光灼灼，盛满怒意。对其他的人她或许不敢摇手触禁，但两个小小的女使侍卫，她还是敢动的。她就不信，她的孩儿真的会为了两个女使侍卫跟她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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