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岚眼里的恨意超乎寻常,却更让周子彧看不明白了。
“看您对那许玮的恨意,他定是与当年之事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这么些年您为何不搜集证据来扳倒许家,反而要同我虞国……”
周子彧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选择了闭口不言。
“搜集证据?”
赵秋岚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赵家树倒猢狲散,以我一人之力如何搜集证据?何况……”
赵秋岚眉目间的凝重之色重若千钧,细数着在心尖儿上颤抖不已的种种往事。
“与我有仇的不止是许玮,而是整个赵国。”
赵秋岚对赵国的恨,早已深入骨血,深入他父亲含冤悲愤的双眼,更深入那满目疮痍的将军府。
“先帝当年,但凡念在赵家以命卫国的份上真正彻查此事,给我们赵家辩驳的机会,怎么可能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赵家用血肉之躯驻起江山社稷的稳固,却没能为他们自己抵挡半点杀身之祸。
这样的赵国,她凭什么守护。
“赵家满门六十多口人啊……那种片刻前大家还其乐融融,片刻后便一个个血肉模糊地倒在你面前的感受,你永远无法明白。”
想到这里,赵秋岚的胸口突如其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可她却只是习以为常地紧紧用手按住,因为这样的感受,她每天只要睁眼便会多一次。特别是到了夜里,梦到被抄斩时父亲舍命将护送至暗门离开,那种被绝望呐喊声和刀剑声包围的恐惧,总能让她惊醒后捂被痛哭。
“如果当年不是被许玮逼至跳崖遇见了长羲,我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听赵秋岚提到了长羲,周子彧的神色更肃穆了几分。
“当年长羲的莫名走失使我妹妹,也就是长羲的母亲赵蔚宁,直接一病不起,给了我父亲巨大的打击。因为我常伴父亲身边四处征战,所以父亲自小便对难得相见又身娇体弱的妹妹尤为上心,待她产女后,自然也对长羲这个孙女由衷宠爱。”
赵秋岚提到长羲的时候,眼里的光都是温柔的。
“当父亲在外得知长羲走失后,连夜就赶回了京城派人四处寻找,结果没等来长羲的消息,却等来了通敌叛国的圣罚和陆家的无情……若我对陆饶还心存一丝感激,那便是因为他在灭门劫中保住了我的妹妹,至少证明他爱过我妹妹,即便我妹妹并不领他的情,最终与他恩断义绝,多重悲痛中几近癫狂,最终郁郁寡欢而离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所以长羲质问陆饶那些关于她母亲的事……都是真的……”
周子彧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似乎真的难以琢磨透人心。
“刚才听您讲了那么多当年的事,不知是否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长羲的走失实在是太过离奇。”
周子彧眉毛紧蹙,似幽谭一般的眼底在暗暗沉思着。
“第一,长羲她就是再有能耐,当时毕竟也年幼,怎么可能在陆府众人眼皮子底下凭空走失。第二,长羲刚一走失,赵家就出了事,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之事。”
“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但如今我已全然不在乎了,即便查出了当年的真相,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回来,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捅破赵国的天,搅它个天翻地覆。”
周子彧似乎是想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眼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您怕是忘了,长羲也知道了此事,如果我们能想到这个疑问,那她也能想到,并且以她的性子来说,定是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查清。”
周子彧的话让赵秋岚顿时慌了,那双原本冷酷无情的眼睛里,失去了令人害怕的锋利,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恐慌和无助。
“不……我决不能让她涉险,长羲她得好好活着……复仇我来,她得替我们赵家好好活下去。”
“您的复仇已经近在眼前了。”
周子彧的声音低而阴沉,却瞬间就稳住了赵秋岚的心。
“之前您主动要同我联手之时,我虽然应下了,但对这场战争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后来经过仔细琢磨后,才想通了很多。惠妃几次受刺已经是在公然挑战刘仁瑾的底线了,如果中秋宫宴您能成功杀掉惠妃,就算您的身份被发现了,刘仁瑾也会因为赵家之前通敌叛国的罪名,顺理成章地认为是您与虞国勾结而为,从而对虞开战。”
赵秋岚抬眼看着眼前还是少年模样的周子彧,根本无法将他和那番言论联系在一起。
“此战由赵而起,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刘仁瑾是绝对不会向外界道明您的存在,承认赵国重蹈覆辙,连叛国余孽都处理不干净的丑事,再加上我虞国装作被迫应战,那这场战争在其他国眼里,就是赵对虞的一场不仁不义的战争,那些看不惯赵国势力庞大的各国,此番借此由头,定然不会错失共同伐赵的机会,群起而攻之。”
“胜算有多少?”
“我已经征得了父王的首肯,就在我们谈话的此时此刻,已经有五十万大军暗中做好了准备,只等我一声令下。”
赵秋岚挥刀砍断了捆绑花容的绳子,算是对周子彧的回应。
“此仗一旦得胜,虞国下一任储君的位置必然是我的,而长羲她届时,便是我大虞万人敬仰的太子妃,我会护她一世周全。”
赵秋岚朝周子彧单膝下跪行礼,将诚心全然摆在了周子彧面前,视死如归。
“三日后的中元节宫宴,我定会完成任务,但在此之前,你一定帮我看好长羲,不能让她插手当年之事。”
周子彧将其扶起,转身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幅卷轴,正是那夜花容和赵秋岚两人从叶青梧的书房中偷来的布防图。
“这三天你便仔细研究这布防图,如果还有空的话……”
话至此处,周子彧眼里终于多了几分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
“就去看看长羲吧。”
赵秋岚利落接过布防图,淡然一笑下的心绪五味杂陈。
“我就不去见她了……要是看见她,我怕黄泉路上都走得贪心,一步三回头……”
赵秋岚自嘲地笑着转身,朝门外走时才抬手高傲地抹去了眼旁的泪。
缘可长青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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