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涧诗会已经过去三日了,但坊间仍在津津乐道。“陆灵雪”三字不再隐藏在《梦闻录》之后,而是作为“京都第一才女”单独出道,受尽世人追捧。
当日亲眼见识过陆九娘杯酒止戈的人自是惊叹不已,就连皇后都从大公主那里听闻了此事,还在闲时与一众妃嫔谈笑了良久。
四日沐休已过,凌萧也回到了望京山上。当日的闹剧最终在秦观唐的舍命张罗和大公主的威压下堪堪结束。众人都醉得东倒西歪,又兼心中兴奋,好多人迟迟赖着不走,在溪边手舞足蹈。家中小厮不敢劝,他便一手一个,将人一股脑儿地丢进了各家的马车之中。
好容易帮着秦观唐料理妥帖,他带着频频打呵欠的笳蓝,在秦观唐和章雅的千恩万谢中回程,路过一片树林,就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声。走近一看,竟是元知若与陆灵雪。
他们二人似是都有些激动,见他带着个孩子过来,都怔了一下。
“殿下。”他对元知若点头一礼。
元知若也对他点了点头,接着便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凌萧觉得有些不适,又去看陆灵雪,就见她脸颊飞红,眼中却是一片清冷。
“二位没事吧?”他不尴不尬地问了句。
“哦,没事。”元知若淡淡道。
陆灵雪也道:“无事,世子费心。”
凌萧在他二人面上扫过一圈,心中兀自觉得有些异样。这时笳蓝却攀住他的手,轻声道:“阿哥,我困了。”
笳蓝从未叫过他阿哥,一向就是“凌萧哥哥”的叫。“阿哥”这个称谓,从来都是留给她的嫡亲兄长的。此时她大概是累极了,分不清眼前是谁,随口叫了出来。
凌萧听闻却是心中一暖。他弯下身子,将笳蓝抱在臂弯。笳蓝坚持了这许久,终于到了个舒服的怀里,立即习惯性地伏在他胸前,两只胖胖的小胳膊向前一弯,抱住了他的脖颈。
毛茸茸的鬓发拂在他耳边,凌萧心中忽然软了一片。
“那便告辞了。”他对元知若二人道,然后抱着笳蓝,大步走向马车。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重阳过后又迎来了皇上的寿辰,不过不是整寿,还是一场家宴了事。此后便再无大节庆。
十七院的花树落尽了秋叶,凌萧的万相经又迈入新的进阶,如今已能带着紫霄剑在幻境中任意挥洒。早课还如往常一般,辰时兴,午时止。饭堂的饭还是一样的难吃。
时进腊月,在腊月初五,他的生辰,太平很巧地踏进了十七院,陪他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此后它便在院内住下,白日窝在廊下睡觉,晚间在花树上爬上爬下。
凌萧给它在廊下垒了个窝,把下面挖空,填上热炭,烧了“地龙”。每日卯时晨起,太平已经在屋门外伸着懒腰等他。他将饭食放在它的小碗里,太平便虎虎生风地走过来,摊着一张扁平的大脸,享受地大吃大嚼。
秋风过,冬雪至。
太平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进入半冬眠状态,身形也眼看着圆了起来。秋日里它退了一层残毛,如今又长出厚厚一层雪白油亮的新毛,日日在院墙上搔首弄姿,勾引附近山林里的母猫。
院子里的雪落了又扫,扫了又落。总是稀薄的一层,不似北地千里冰封的盛景。凌萧将残雪归拢,又坐回院中的躺椅上。
沈青阮还是没有回来。
“寒表兄捎信来,说源祖父病重,怕是要不好。”笳蓝当日的话时时盘旋在他耳边。他不想去思量,却总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梗在他心里。
源氏月与沈青阮并无直接的亲缘关系,据闻,两人不过见过数面,可谓交情甚浅。源氏月病重,寒氏月却为何不远千里传书给他?而他又为何不远千里,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好,就当是二人结为莫逆,惺惺相惜罢,此事多少算是有个解释。
可沈青阮不过是去探病,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宁愿让别人都以为他神秘失踪,纷纷猜测他的去向,也不干脆公告天下呢?难道去探望病重的祖父,在京城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此事想得他抓心挠肝,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去问外祖母,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沈青阮既要保密,自是有他的道理。而笳蓝没有瞒他,显然也是他的意思。如此信任,他岂可辜负?
还有,他初次召唤出剑灵的那日,沈青阮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在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武学上的小进阶,却为何沈青阮如此重视?
不,不是重视,那种反应反倒像是介意,不接受,或是不愿接受,难以接受。
可这是为什么呢?
说白一点,自己武学进阶,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最让他头疼的一点。
如此浑浑噩噩,日子一下就滑进了正月。年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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