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训轻轻敲着房门,里面传来绮萱的声音,可是窸窸窣窣好一阵子,却不见有人来开门。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绮萱红着脸站在门口,廷训打量了她一番,惊讶地发现她跟昨天截然不同,身上穿的虽是男装,可是紧紧裹束的胸部却还是隐隐显现出来,她发现廷训正关注着自己的胸部,忍不住羞得满面通红,喃喃道:“我就说不要这样穿了,看起来更不伦不类的。”
“不不不,很好看,”廷训忙掩饰着:“我只是有点惊讶,怎么才过了一夜,你就换了装束。”正说着,抱月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绮萱一番,嘻嘻笑道:“换了男装就是不一样,这下倒多了几分潇洒,只不过萱儿你扮成男子还是略显温柔些。”绮萱更羞,没好气地白了抱月一眼。
“好了,时候不早,快下楼吃饭,吃完饭要动身了。”廷训说完,转身径直下楼。
有了廷训相伴,一路上多了好些乐趣,廷训话不多,可是总能设想得十分周到,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淡的,仿佛与世无争。抱月则是没心机,一如既往地爱开玩笑,绮萱性格恬静,从某些方面来说,跟廷训倒是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个素心,这个婢女跟着两个主子一道享福,连包袱都不用拿,全交给廷训拿着。
夕阳西下,绮萱望着那落日,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凉来,暗自哀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廷训悄悄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也望着落日发呆,半晌才道:“你们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吗?”绮萱一错愕,转头盯着廷训,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不觉有点心虚。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偷跑出来的?”廷训目光中带着关切,轻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要你如实跟我说,我保证把你们平安送回去,你们年轻姑娘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绮萱嗫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有点羞涩地说:“其实,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逃婚……廷训愣住了,他想过好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一个女子,为了躲避父母指派的婚姻,居然用离家出走这种方式抗议,真是闻所未闻。
“这些日子,我很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做出离家的决定,连累了祖父、父亲不说,还耽误了你的正事。”绮萱叹了口气:“其实,女子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绮萱说到这里,仰起脸来,她的侧脸被涂上了迷人的落日余晖,那是一种能让男人心旌荡漾的美,廷训的心禁不住被融化了。“感谢你陪着我们疯了这么久,我想,是时候应该回去了。”绮萱喃喃地说出这句话,声音却带着些伤感。
廷训忍不住握住绮萱的手,绮萱吃了一惊,随即抽出手来,廷训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不好,冒犯姑娘了。”绮萱摇了摇头,叹息道:“至于月儿那边,我再跟她说说,希望她能理解。”
抱月果然不同意,她盯着绮萱看了好一会儿,哼了几声:“萱儿,你是不是跟廷训走得太近了,他跟你说什么你都愿意?”绮萱忙矢口否认,说:“月儿你千万不要瞎想,绝无此事,回家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不信我能照顾好你?”抱月性子有点倔强,你越逼她,她反而越拧着来,绮萱只好耐心地劝说道:“月儿,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信不过你呢,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离开家这么久,家里一定都着急死了,就连你的父亲,也肯定会疯了一样到处找你,你就真忍心让他们那么伤心难过吗?”
抱月心已经有点活动了,说真的,这些日子在外面,虽说蛮自由,可还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亲情,即使是少之又少的亲情,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心里活动了,嘴上可不想认输,兀自嘴硬道:“你若要让他送你回去,你就走,反正我是不回去的。”
绮萱笑着刮了下抱月的鼻子,道:“你不跟我一起,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呐,难道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快活去?”抱月嗤了一声,赌气说道:“你呀你,活该你嫁个那么花心的夫君,等你以后后悔了,别来找我!”
绮萱叹了口气,默不作声,这句话戳中了她的痛处。抱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忙搂住绮萱的肩膀,安慰道:“抱歉抱歉,都怪我,说话没遮没拦的,你不要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绮萱紧紧抱着抱月,泪水不禁涌了出来,她哽咽道:“月儿,以后我嫁人了,我们还是好姐妹吗?”“是,当然是,萱儿,我永远是你的好姐妹。”抱月轻轻拍着绮萱的后背,她也觉得心酸不已。
这次离家,给了两个姑娘别样的经历,在绮萱的心里更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廷训遵守诺言,把绮萱和抱月送回了各自的家。许府自从得知绮萱失踪的消息,早就闹得鸡飞狗跳,许仲达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早就愧悔交加,如今见绮萱安然无恙地回来,再看绮萱身边站着的年轻公子,惊异中又带着几分疑惑。
“祖父,萱儿不孝,让您担心了,”绮萱跪在许仲达面前,诚恳地认错。许仲达却并未指责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只叹了口气,说:“回来就好,去歇息歇息吧。”
许仲达待绮萱走了,请廷训坐下,一边寒暄,一边上下打量着廷训,见他举止有度,恭谨有礼,心中不由万分喜欢,开口道:“未知李公子在何处供职?”廷训道:“在下是大理寺案卷司一名录事,官微人轻,实在不足道。”许仲达哦了一声,捋了捋胡须回答:“老夫也曾在大理寺供职,任廷尉一职,算来你我倒算是同僚了。”
廷训忙起身一揖到地,口中称道:“想不到许老大人竟是大理寺的前辈,恕在下孤陋寡闻。”许仲达呵呵笑了几声:“老夫早在十多年前就已致仕了,李公子不知道老夫也不稀奇。”接着,两人谈起了大理寺历年的旧案,廷训一旦谈及卷宗,话就多了起来。
廷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大理寺积压的案件太多,难免有错案、冤案,在下有心要从头整理一番,无奈心有余力不足。”许仲达赞道:“李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想法,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今后李公子若有空,可常来家里坐坐,我们可以多聊些。”李廷训应了声是。
绮萱放心不下抱月,生怕她回家要挨打挨罚,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就到李府去了。绮萱不敢走正门,绕到后门却发现后门被反锁了,无奈之下,只能爬墙。李府的墙很高,墙上又没有一个可以蹬脚的地方,正发愁时,素心蹲下身,小声道:“姑娘踩着我肩膀爬上去吧。”绮萱迟疑地望了望那堵高墙,道:“就算有你在底下垫着,也不一定能爬得上去,不如算了,我们还是走前门吧。”
素心道:“姑娘不用担心,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把你顶上去,有我们两个人努力,一定能成功,来吧!”绮萱想了想,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照办。好不容易够到了墙头,绮萱朝里面张望了一番,院子里静静的,若是趁此刻跳下去,想来应该没人发现,绮萱身子一纵趴到墙头上,哪知用力过猛,竟从墙头栽了下去,摔得眼冒金星,半天也爬不起来。
素心听到里面的动静,忙急促地问:“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绮萱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声:我没事,你快回去吧。其实哪里是没事,事可大着呢,不仅腰酸背痛,脚踝好像也扭了,想站也站不起来。
“你是何人?”冷不防有人在头顶说话,绮萱循声抬头,正好迎上了一对漆黑深邃的眸子,起初她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可再仔细一瞧,这人根本不认识,并不是李府里的人。
绮萱咬着牙,扶着树站直身体,发现这个陌生男子,身材颀长,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正以一种奇怪的探询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抄着两只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还在等着她回答。
“我……”绮萱忽然没词儿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墙头翻进来的,作为一个官家小姐,如此行为实在太不合礼数了。也真是急中生智,绮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谁?”
那个陌生男子微微有点诧异,随即冷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一个冒失闯到人家家里的人,居然还有脸提出反问,幸好我不是这家的主人,否则,定要拿住你,打个半死!”说着,竟转身走了。
绮萱愣了半晌,刚才那个男子脸上阴冷得几乎要拧出水来,说出的话冷如冰霜,就连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也带着几分讥诮、几分漠然,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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