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色淡漠,渊黎也知她并不想过多谈论与他相遇的过往。除去那些短暂的交心片刻,其余皆已被他的‘深谋远虑’而瓦解。
其实若要真的问他,九重天上设下金光阵囚禁她,是否后悔过?
他确实不会后悔,若是再重来一次。他应该也会重蹈覆辙,再一次想方设法留下她,也许方法会更加完美,让丹越也不能及时将她救走。
屠戮魔族、忤逆师门、囚人夺剑……
只要能留住挚爱的一缕魂魄,又有什么他不能做的呢?
就像是五长老丹越,亦会为了眼前这个少女,孤身深入险境,将她从牢笼中救回。
念及至此,他忽然伸手去抓明霜的手,却被一道气劲挥开。
原本应该好好休息养伤的丹越,一个赤红色的人影就已紧紧将少女搂在怀中。
四目相对,来人的目光寒冷锐利,渊黎的这一番行径让他十分气恼,故而充满敌意道:“你想做什么?!”
说着,他盯着渊黎,手中慢慢收紧,玱玉察觉道他的不安和紧张,忙回手轻拍着他的手背,道:“方才我与上神在谈论封印之地的事情。”
“你彻夜未休息,竟是为了封印之事?这件事哪里有你的身体重要?”丹越闻言,终于松开了揽着她的手,面露关心地柔声说道。
渊黎见他这般‘护犊’的模样,只好与玱玉浅浅一礼,转身离去。
丹越睨着眼睛,目送他离去,直到渊黎的身影在彻底消失看不见,他才松了一口气。
玱玉见他这幅模样,好笑道:“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
“哼!自古以来,天族之人就没有几个是好人。”丹越满面嫌恶地说道,然后满脸生怕玱玉被生吞活剥了的表情,告诫她道:“你要记住,不可以和天族之人走得太近。”
“三界之中我已甚少有对手,你不要这么紧张。”她无所谓地笑着,试图减轻丹越的紧张感。
可是丹越却语气严肃道:“你别忘了他以前做过什么,手中拿着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玱玉这才收尽了面上的笑容,他以前……屠过魔族,拿着魔族铸炼的剑,而现在,他想要得到破晓,只为保存他心爱之人的残魄。
这只是他为己自私的表面,而实际上,魔剑‘微曦’之所以能够为他所用,皆是因为那剑中的一抹仙家残魄。微曦则依赖仙魄维持剑中的平衡,若是失去了这一缕仙魄,剑内的怨浊之气便会破剑而出,肆掠三界。
除非他找到合适的容纳剑中怨浊之气的方法,否则,贸然移剑只会让生灵涂炭,再历经一次万人身死的悲剧,亦或更甚。
“他已非天上静心守道的寻常神仙,他的计谋打算,只会比你所熟识的魔族之人更加深沉难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面对他认真而担忧那张脸,玱玉忽然心中一软,答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丹越的神色终于柔和下来,听她如此承诺也弯了嘴角,问道:“那你一会准备休息吗?”
她想了一会,摇头道:“我白日里去滂水杀了只蛊雕,却在它躯体中发现了浊息种子,想来是有一段时日了。此事若拖下去,危害极大,彻查封印才能弄清缘由。我势必要在这两日,将它查出来,解决掉。”
丹越的眸光随着她的讲述而越发深沉,他颔首道:“封印之事的确刻不容缓,那你今日是如何安排?”
玱玉回道:“嗯……浊气封印之处已彻夜查出,登记在册。今日只需要安排人下去逐一查探即可。”
“哦?”丹越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眨了眨眼睛,玱玉略微显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她转过身去,犹豫不决地将书案上誊抄整理好的《封印详集》递给了丹越。
丹越见她如此神色,心下已了然几分。接过玱玉手中的详集,翻开一看,所见皆是亲手摘抄而成,只是这字迹端正大气、遒劲有力,一看即知并非出自她手。
即便猜到了结果,但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又沉了下去,低声道:“所以,你同他待了一整晚,一同整理的宗卷?”
“不是的!”玱玉立马神色紧张地否认道:“我是半夜遇见他的。”
“所以就一同整理了宗卷?”丹越凝视着玱玉,眼神略显忧郁。
她自知越解释,恐怕丹越反而误会越深,便承认道:“后来就想着两个人整理起来快一些,就一起整理了……”她心中七上八下,害怕丹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好在丹越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多,只是口中嘱咐道:“以后要记得,凡事要想着找我。即使我伤了、病了,我也会想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
玱玉闻言正要开口,却被他又堵了回去,只听他继续道:“你不要……再拂了我的心意。”言语最后竟好似带上了一丝祈求的语气,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兽,尾调轻声呜咽着。
她不禁哑言,只得点头应道:“我晓得了。”
丹越抬手帮她将鬓旁的发丝收拢起来,低柔地温声道:“你现在就准备去商议封印之事吗?”
“嗯。”她难得乖巧地点头,应着。
“我与你同去吧。”丹越的语气温柔得像是要将人淹没。
玱玉抿了抿唇,应道:“好,我们一同去吧!”
二人来到摩罗殿中时,太子等人,已在阿阑的通报下,静坐于殿中等候了一盏茶的功夫。片刻后,众人已照面寒暄一番,落座而谈。
丹越依旧是坐在玱玉的右手边,对面是太子,身侧是渊黎。他嫌恶似得,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盯着玱玉。
首座的玱玉,将手中的《封印详集》递给了身后侍立于一旁的阿阑,阿阑将其恭敬地递给了太子殿下阅览。
殿中响起玱玉不疾不徐,温和有度的声音:“昨夜,渊黎上神与我共同整理出了这份《封印详集》,查出魔族大小封印共计三百一十七处。今日我便会派人前去一一查探,待查出浊气松动所在,恐还要劳烦诸位出手相助。”
太子忙着查阅这份详集,便由三殿下留景客客气气地回应道:“尊上客气了,封印浊气也是我等分内之事,尊上如此配合,我等亦是感激不尽。”
“这两日应该无事,若是想在焉渊游览一番,阿阑自会为诸位安排好一切行程。”玱玉亦客气了一番。
三殿下同渊黎皆是口头领了玱玉的好意。
一番闲聊过后,太子终于阅览完详集的内容,不由感慨道:“这份详集,整理得十分详尽,尊上与上神辛苦了!”
“哪里,多亏了渊黎上神的相助。”玱玉浅笑道。
丹越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低眸道:“尊上确实辛苦,剩下的事情,我来代劳即可。”
“在下界之时,便常耳闻五长老事事亲力亲为,整个焉渊的大小事务皆都经你手而过,同魔尊并无二致。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渊黎侧头含笑看着他,只是笑意并非直达眼底。
“尊上带我甚厚,我与她的情谊非一般人不能比拟,即便是肝脑涂地,又有何妨?”丹越看着他沉稳答道。
对面的留景端起茶盏,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浅浅啜饮。
太子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感觉到似乎隐约有些莫名的火药味。
也不知是为何?渊黎只要看见丹越,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他心中已有明霜,自是不可能对一位魔尊有什么想法。但见到丹越看玱玉的那种眼神,他就浑身不舒服,再看丹越眼中对自己毫无遮掩的排斥与戒备,他就更为无奈和恼火。
因此,免不了就想与他争上两句。
“此事一时之间也急不来,吩咐下去还是静待探查的结果吧!”玱玉终于还是不得不站出来为这二人圆场。这两人怎么一见面就总要斗起来呢?
“既然如此,我等就静候尊上的吩咐了。”太子谦逊有礼地说道。
玱玉扬起笑容,对太子等人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太子等人,玱玉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丹越,有些无语道:“你怎么总和渊黎争起来?”
“看见他,我就觉得不爽快。”丹越面色不悦道。
“好啦!不要生气了!”少女轻声安抚道,她随手帮丹越理了理胸前垂落下来的一簇发丝。
丹越心中的不满便像是被抚平了下来一般,只得闷闷道:“你总是这样,口头安慰。”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此话一出,玱玉也觉得颇有些暧昧,忙在他眸色变化前,转身道,“我还得去找阿阑安排一些事情,我先走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
一鼓作气逃出了摩罗殿,她见丹越并没有追来,便轻轻一唤:“阿阑。”
眼前浓雾渐渐汇聚成人形,浓墨般的裙摆纹丝不动地垂落于地面,侍女双手持礼于身前,恭敬地对玱玉道:“尊上。”
“你去浸寒处,让他帮我想办法留住丹越,我要离开无尽夜一会。”玱玉的语气难得的温柔无比。
阿阑思索片刻,直言道:“尊上才从外面回来,便又要出去吗?”
“那倒不是。”玱玉柔和一笑,道,“我要同天子等人去查封印之事。”
“封印之事也算凶险,尊上这样,恐怕五长老又要为您担忧了!”阿阑劝阻道。
从小到大,丹越哪一次不是迁就着就原谅自己的鲁莽了呢?于是玱玉大胆道:“无妨,待我回来再好好向他请罪吧!你且放宽心,有太子几人帮助封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好吧。”阿阑只好如此答应了下来。
见阿阑乖乖领命去寻浸寒,玱玉便来到闻芷院中,庭院之中,渊黎正盘膝于一块石头上,正在欣赏美景,见她突然来访,也丝毫并不惊讶。
“方才听你说封印只有三百一十七处,便料想大约你还有事会来找我。”渊黎语气平静的,如此说道。
“渊黎上神,果然料事如神!”玱玉难得地给他拍了个马屁。
太子推开窗户见是玱玉亲自赶到,略微有些吃惊,从窗口望去,他的书案旁还坐着一个身着紫衣,姿态端正的人。
“尊上这是?”
玱玉面向太子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方才摩罗殿中所说的封印,还少了三处。”
太子一挑眉,道:“渊黎上神方才回来就同我们说了。”
“嗯?”她看了看身旁的渊黎,不解道,“上神说了什么?”
“他说,你故意少说了那三处,必然是因为不忍心让五长老担忧。所以,今日肯定还会另寻时间来见我们,只是没想法,尊上的动作这么快。”太子温和而直率地说道。
她略有些惊讶于渊黎洞悉人心的能力,见他一脸的坦然,便同太子笑道:“确实如此。”
“凡事皆迟则生变,我已让人稍消息给浸寒,让他帮我拖一拖丹越,我们也好速战速决。”玱玉此言之意,现下就要动身去寻封印了。
太子闻言点头,干脆道:“好!”
几人还未来得及动身,太子的胳膊就被留景拉住了,他道:“诸位且慢。”
玱玉转头看向他,目露不解。
留景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我们都走了,恐怕丹越一下子就会发现事有蹊跷。不如我也去大长老处,帮你们拖一拖五长老。”
玱玉听他如此说,道:“这样也好。”
原本留景也只是作为跟随太子的一员来到焉渊,并不指望依靠他在封印上出什么力,而且探查封印这样的事,一位魔尊、一位上神、一位天族太子,这样的阵容也足够豪奢了。
玱玉将浸寒的所居之地告知了留景,便同渊黎与太子,转身离去。
出了焉渊,时辰变化,魔界之内本是清晨,却转眼就变成了傍晚。将要入夜的夕阳,笼罩在三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三人决定先去往钩吾山,探查那边的封印情况。
一路上玱玉面色沉沉,似有心事。渊黎便出口相询,她是想着钩吾山与北嚣山相邻不远,此番定是要路过北嚣山,想要顺路去看看幼时,居住的地方。
渊黎与太子觉得既然顺路,那不如就去瞧瞧,既然来了,便不急于一时。
于是三人便循着玱玉的记忆,落到了北嚣山的乌落村中。
村子中也是颇为热闹,自从玱玉将隔壁山头的饕餮收拾了之后,山上的异兽们也不足为据,村民们的生活也逐渐恢复正常,甚至比先前还要安逸一些。
路边有长相粗犷些的魔族渔民,将从河水中捕捞上来的鲦鱼放在水盆中吆喝着售卖。推着小板车的老汉,在大树下等待路过的人来询问水果的价钱。有的小摊子上,兜售着十分精致的手工品,太子与留景在那边挑来拣去,皆觉得新鲜好玩。
这里就像是下界人间的一个小小缩影,但魔族的一些小玩意儿,毕竟不同于凡世。
有的是凶横异常、面目狰狞的异兽泥塑摆件,常常张牙舞爪得似是要吃人的模样,据说能够保佑家中平安无事、万事昌顺。
有的是古里古怪的不知名毒虫木质小玩偶,做的倒是栩栩如生,有的触须和足皆可晃动,简直同玱玉常从池袖处见到的一般无二,足以令她嫌恶,然而此物常用来赠送给魔族小孩子,据说可以保佑不生灾病,长命百岁。
还有的是千奇百怪,颜色繁多的胭脂香料。所谓的颜色繁多,就是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颜色,这里都能够遍寻得到。
玱玉听到村中似乎同记忆中一样的吆喝买卖声,来来往往的人流,似乎就将她拉入了幼时的那段回忆当中。
怯生生的丹月似乎就拉着自己的手,睁着大眼睛,可爱而软糯的说道:“姐姐,我们到集市上来做什么?”
“娘亲说家里没有米了,我们要出来买一些。”同样是孩童稚嫩清脆的轻声,仿佛从自己的口中脱口而出。
一袭藕粉色长裙的丹月,忽然就松开了她的手,向前方的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上奔过去,玱玉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由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辆被驱赶着急奔的牛车从路上驶来,就快要撞到丹月了,车上的人挥着鞭子眼看就要往丹月身上打去。
玱玉心中一惊,猛地伸手抓过去,手中一温,她低头看去,入眼的却是一个白色的袖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任由她抓着,抓的地方因为用力过猛,都泛出了白色的印痕,玱玉猛地回过神,立即匆忙收回了手。
手腕因为回血,抓痕处渐渐微红,渊黎不着痕迹地垂下那只手,用袖子掩住了抓痕,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同玱玉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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