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才有些吃惊,他悄悄看向陈娘子身后阴沉的小莲,又瞧向陈娘子,却见她眼中极为渴望的眼神,陈婉儿是途经此地的待嫁新娘,在外与男子同坐吃饭,只怕会有损她的名声,柳文才方要拒绝,却忽听身后阿笠叫道:“坐吧坐吧!”紧接着只见阿笠站起身,走向他,伸出两手硬是将柳文才摁在位置上,陈婉儿也跟着坐下,柳文才见阿笠已经回到位置上,又转头看向四周,那些送亲队伍并没有看向他们,柳文才轻轻松了口气,对着陈婉儿拱手有些抱歉地说道:“失礼了。”陈婉儿微微摇头,与他道:“是婉儿冒昧了,多谢公子成全。”
陈婉儿这话一出,柳文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微移动一下身子,离得远一些,也不会冒犯了她。
“寸心怎么还不出来?”杨戬问文娘道。
文娘笑着回道:“她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所以将我们赶了出来,一会便来了吧。”
众人疑惑又期待着寸心的惊喜,便都放下了筷子等待着寸心的到来,不过一会,寸心从后院出来了,只见她两手各端着一碟被盖住的菜,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头上也顶着一盘被盖住的菜,众人吃了一惊,却又见寸心走得极稳,头上顶着的菜肴也丝毫没有摇晃,见着有人要上前帮她,寸心也道别来。
寸心先是将手上的两盘菜分别送往送亲队伍的两桌,随后头上顶着的则送往他们那桌,林鱼动手就要去摘除那高高的盖子,可是奇怪的是根本就打不开,另外那两桌也是,寸心神秘地笑着,只见她伸手打了个响指,三桌上的盖子同时飞了起来,露出菜肴的真面目。
众人见到菜肴的真面目时竟同时发出惊叹声,菜肴的底盘是由数块冰块和看似虾丸的食物组成,一旁再添上几片粉色桃花和几朵绿色的西蓝花作为点缀,数块冰块堆成一小座冰山,更令众人惊叹的是冰山上竟有一条红色的飞龙盘旋着,看上去是用红萝卜雕刻而成,但竟是如此的栩栩如生,飞龙身上的每片龙鳞都那样的清楚,仔细一瞧每片龙鳞似乎都在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凑近了瞧,那飞龙的模样极为好看,飞龙的脚站在冰山上,气势雄伟,就像是在宣示这冰山是属于它的,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文娘惊呼:“没想到寸心姑娘如此手巧。”
陈婉儿:“好厉害呀!”
林鱼:“不愧是寸心仙人!”
阿笠:“哇!你这是何时学的?我怎为见过?”
白玉:“她向来都是这般聪明。”
柳文才:“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厉害的手艺!”
杨戬(笑而不语):不愧是我最爱的女人。
众人一顿夸赞,寸心心里可是美滋滋的,可是忽听其中传来一道质疑:“这龙为何没有眼睛?”
寸心勾起嘴角骄傲地笑道:“这是留给你们最后的惊喜。”说着,寸心伸出手,手中是六粒黑色的芝麻,只见寸心将芝麻往上抛,六粒芝麻得到了指令飞向龙的眼眶里成了它的眼珠。
随后只见那冰山上原本用红萝卜所雕刻的龙竟真成了一条真龙,朝天飞去,三条红色的龙相聚,好不欢喜,它们绕着空中旋转着、飞舞着,它们去哪,众人的视线便跟着去哪,好似有了生命意识一般,竟会去逗人玩,其中一条飞龙竟停在了柳文才的面前,大眼瞪小眼的,柳文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它的小龙头,却突然间飞龙消失了,化作繁星点点散在冰山上,其余的两条同样化作繁星点点散在冰山上,寸心笑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小龙被人五马分尸地吃着。
“太神奇了!”众人连连赞叹,夸得寸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场的所有普通人都是见过魔兽的,对这种法术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们从文娘和林鱼还有掌柜那也依稀以为寸心和白玉等人是修仙者,再加上他们还曾冒死救过在场所有人,所以众人对这种小法术并未觉得害怕与奇怪。
“坐下吃饭吧。”白玉说。
寸心点头应着,可是一瞧,忽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玉与阿笠一起坐、柳文才与陈婉儿、林鱼和文娘,而剩下的竟只有杨戬身旁的位置,寸心突然有些苦恼,她看着杨戬坐的笔直着,双手有些乖巧地放在腿上,转头看她时,那双眼中似乎在疑惑怎么她还不坐下,于是他用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开口说:“坐下吧。”
寸心微蹙眉,忽听阿笠喊她:“快坐下吧,都等着你呢!”
寸心抿着嘴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等她坐下后忽然脑中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就好像位置什么的他们早就刻意安排好了。
等白玉、阿笠他们动了筷子后,林鱼、文娘他们才动筷,阿笠先是夹起那看似虾丸的食物咬上一口,竟意外得好吃,但他才不会显露出来,免得给寸心太多骄傲了,白玉也吃了口,确实很不一样,直到柳文才朝她问道:“这是什么?好像……豆腐?”
寸心好像一直等着他们问这个问题,柳文才先问出口,寸心脸上的笑容怎样也遮掩不住的自豪,“是豆腐,里面还加些东西,你猜猜。”
柳文才凑近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是桃花。”白玉说。
“答对了!”寸心拍着手欢呼着。
“可是这里并没有桃花呀?”文娘疑惑地问道。
“这座小镇虽然叫做桃花镇,但这里的人从未见过桃花,在爷爷的书房里有一副画,上面画的便是桃花,就像这几片花瓣一样,”林鱼看着盘中的几片桃花忽叹道,“曾听长辈们提起过在很久以前桃花镇每一片土地上都布满了一种粉红色的花树,那些花封为镇花,只可惜有一天它们全部消失了,没有留下一颗种子,一片花瓣。敢问,仙人是从何得到这桃花?”
林鱼突然的问话,让寸心有些不知所措,她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玉扇里拿出来的吧。寸心往白玉和阿笠那看去,幸好白玉解救了她,“这并不是真的桃花,只是寸心用幻术变出来的。”
寸心立即应和着,“是的!”
寸心努力应和的模样倒惹得杨戬憋笑,寸心看向他,只见杨戬面上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杨戬用筷子夹起些菜放入寸心的碗中,“吃吧,要凉了。”
寸心竟不由地应着,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饭,杨戬的话不仅是对寸心说还是对在这张桌上吃饭的所有人说,让他们乖乖闭上嘴,别问东问西的,难得寸心下厨可不能辜负她这般好意,若是不吃那就请出门,留给他一个人吃也好。
杨戬面上虽带着笑容,但莫名间冷下的气场乖乖地令林鱼闭上了嘴,林鱼可不敢去惹杨戬,杨戬同样是他和文娘的恩人,但杨戬生人勿近的气场,林鱼生怕惹得他不快也许随时都会被要了命。
陈婉儿乖乖地吃着饭不出声,见柳文才看寸心和杨念的互动后脸上极力想要掩饰的失落,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好似想要快点离开,陈婉儿的心不由抽疼了些,她用筷子夹了些放入他的碗中,见他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时的惊讶,随后十分有礼又似是故意疏离她道:“多谢姑娘。”
陈婉儿抿着嘴,唯一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黯然失色,她淡淡地回他:“公子不必客气。”随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寸心后自顾自地吃着。
寸心察觉到来自陈婉儿的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只见她正掩面吃着,无意中瞧见一双筷子再次跑到自己碗中,寸心看着自己碗中又多了许多的菜,又见杨戬为她盛了一碗汤,杨戬对她笑着,寸心却回以冷漠,杨戬面上难得的笑容和心头久违的欢喜都在那刻瞬间被抹灭。
这一晚看似热闹欢喜,每个人的心中都掩藏着心事。
陈婉儿站在寸心的房门前,身后跟着丫鬟小莲,小莲的手上小心地端着一个盘子,盘上是正用小火炉煮着的酒和两碟小菜,陈婉儿敲响了寸心的房门,待门打开时,寸心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婉儿,又见身后的小莲端着烧酒,脸上正才绽开笑颜,将她们迎进门后,小莲摆好小菜和烧酒后便退了出去。
“这夜色已晚怎得想着要来找我,还带了酒来?”寸心一边说着一边先吃着两口小菜,等酒烧得差不多了才往陈婉儿和自己的酒杯中倒些温酒。
陈婉儿没有应她,先是接过酒猛地喝下后,才缓缓道来:“寸心,你可知情为何物?”
寸心忽然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想笑,一个忘情之人怎会懂男女之情?寸心也如实告知,“不知。”
陈婉儿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只见她忽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处,“是心疼。”
“心疼?”
“对,”陈婉儿看着她,眼中竟开始泛红,“是见他时觉得欢喜,不见他时想他念他,见他有心上人时,心中便满满的嫉妒与羡慕,见他因心上人感到失落悲伤时,心中便是心疼与怨恨,”说话间,寸心竟从她的眼中看着恨意,不由吸了一口气,随后许是她察觉到自己眼中无礼,很快眼里被泪水占满,她继续道:“怨他的心上人没有在意她,恨他的心上人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寸心,这就是爱,因爱而生恨,多么可悲。”
陈婉儿对着寸心说,也是对自己说,泪水打湿了她的面纱,她伸手拿住了酒壶往自己的杯中倒酒,随后又是侧过头悄悄掀开面纱一饮而尽,做了一二次后,才停下。
“寸心,我爱上他了,我爱上柳公子了。”陈婉儿看着寸心,眼中是对自己勇于讲出真心话的欣喜,是对那人满满的爱意,只是随后她的眼中却是悲凉。
寸心很意外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寸心看不懂男女之情,也不知陈婉儿眼中的情感,那样真挚的情意她无法理解,只是见着眼前这般痛苦的婉儿觉得有些心疼。
“你觉得痛苦吗?”
许是喝了几杯,陈婉儿有些昏了,从前家中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天天只能关在房中绣花练字弹琴读书,这种生活已是过了十几年,她撑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边,一手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她颤了颤身子,望着天边被遮住的月亮,忽然伸出手伸向后脑勺,轻轻地解开面纱的绳结,她握住了掉落的面纱,轻揉着手中用蚕丝做的面纱,今夜的风很冷很大,陈婉儿朝着窗外伸出那只握着面纱的手,最后松开了手,面纱随风飘走了,在凄冷的寒夜里跟随着风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寸心吃惊看着她的举动,她记得陈婉儿说过她脸上的面纱在见到新郎前不能摘下,寸心方要开口却忽见陈婉儿的双肩微微升起随后落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似身上的重担突然间消失了,连她的背影也变得轻松了。
她回了身,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泛着红晕,脸上的笑容也添了几分可爱,她与寸心说:“寸心,爱上一个人不会觉得痛苦,只会希望着他好。”
陈婉儿的话对寸心来说太难理解了,但若转成寸心对家人的爱来说,会更容易理解一些,寸心爱家人,也只希望她的家人一直开心幸福地生活着。
“寸心,你爱他吗?”陈婉儿突然走了过来坐在寸心的身旁握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道。
“诶?”寸心被这突然间的询问有些惊到,方才见着她漂亮的小脸还觉得有些许可爱,还想着夸上几句,但转眼间婉儿的小脸就出现在距离自己仅仅一手掌的范围内,那双真挚急迫的眼神好像一定要让她说出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只是寸心讨厌欺骗。
寸心微笑着,笑中透着无奈,她也不清楚为何女人这么执着‘爱情’,文娘也曾问过她相似的问题,当时的寸心并没有回应她,那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寸心缓缓开口道:“柳书生很好,只是我无法给予他想要的。”
陈婉儿听到她的答案后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再次为自己倒杯酒,抬头将酒灌入自己的腹中,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夺出,浸湿了她的发丝,滑过她的肌肤落在了地上,形成一点水渍消失了。
寸心看着眼前的美人一直猛灌着酒,寸心并未拦着她,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有时候也需要发泄的,烧酒喝完了那就变出几壶来,喝到她尽兴为止,陈婉儿的酒量并不好,没几杯就昏睡去了。寸心笑着看着桌上还有五六壶酒没有喝,便自个喝起。
她不了解陈婉儿的过去,可她知道陈婉儿很痛苦,她不想背负一切,她害怕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害怕未来所有一切会发生的事情,她想要做自己,想要逃离一切,想要和心爱的人共度余生。
房门再次敲响了,寸心起身将房门打开了,丫鬟小莲站在门外朝着她行礼,“姑娘,我来接我家小姐。”
寸心侧身让她进来,小莲一见自家小姐昏倒在桌上时惊呼了一声立即跑去,将她扶起时才看见她脸上的面纱不见了,小莲惊愕地看了眼寸心,随后看了看四周也没发现原来的面纱,小莲心疼地看了眼自家小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条新的面纱,为小姐戴上。
“这是……”寸心看着小莲的举动不由惊呼道。
小莲看了眼寸心,随后看向自家正安睡的小姐,眼里满满的心疼,缓缓向寸心道来:“小莲知道小姐喜欢柳公子,但即使如此小姐还是要嫁往江陵。”
说罢,小莲朝着寸心走来,寸心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是坚定与决绝,只见她在寸心身前停下,忽然间向她行跪礼,寸心没有阻拦她,只听她道:“寸心姑娘,小莲不知道您的情况,但我看见您有哥哥们的疼爱,有倾慕者的爱意,可是小姐与您不同,小姐的一生早已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她改变,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我知道小姐将您似作她的姐妹,但小莲请求您将今晚的所有都忘记,等镇上的结界破除后小姐还是会踏上江陵的路,她会成为江陵首富之媳。”
小莲说完那番话以后就带着陈娘子离开了,寸心只觉得郁闷,坐在窗户上喝酒也郁闷,总觉得有东西将她圏禁起来,想起今夜守夜的是阿笠,便抱起一堆的酒壶飞到屋檐上,可是一见那背影就想开溜,正转身要离去时那人叫住了她。
“寸心,可是要来喝酒?”
寸心一来杨戬就闻到一股酒味,又见她的背影缩着,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一猜便知是酒,从前寸心也这般抱着一堆的酒壶跑到杨府的屋檐上喝酒,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因为他,随后杨戬也没有再多问了,那时的杨戬因有公务在身出门有一阵子,赶回家时已是夜晚就见寸心在屋檐上喝酒。
寸心尴尬地不知要装作没听见离开好还是就那么背着他站着好。
杨戬站着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白姑娘,能否让杨某也喝上几口?”
屋檐上的寒风很大、很冷,月亮一直被乌云遮掩,只露出个小角,微弱的月光照在寸心的脚边,寸心不怕冷,她原本就生活在冰冷的大海中,寸心坐在屋檐的一角处抬头喝着酒双眼也不知道往哪里望去,只是看着漆黑的天空,一脚微微移动了下,忽然就碰到放在脚边的几壶酒,一壶酒有些站不稳突然沿着弯曲的屋檐往下去,寸心微微转头朝它看去,只是伸出手,那酒壶就自动飞往她手中。
杨戬侧头看向寸心,只见她一直喝着酒,心中似是有什么心事,杨戬回过头看着远方,手中握着寸心朝他扔来的酒壶,酒壶里的酒是温的,他喝了一口,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他和寸心相距两丈远坐着,一人面朝西一人面朝东,倒让杨戬觉得有些郁闷又觉得好笑,寸心能与他平静地坐下来喝酒对杨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即便一夜无言,只要寸心待在自己身边没有想要离开便是给他最大的奖励。
寸心完全没有在意杨戬的存在了,起先还觉得有些尴尬,但听到杨戬叫她一声“白姑娘”便是将她置于一个普通人的存在,她又何必觉得尴尬呢?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哀叹,哀陈婉儿的一生都无法摆脱控制,叹凡间人类的渺小与可悲。
陈婉儿只是凡间女子的一个小小缩影,还有无数的女人像她一样一出生便被安排好所有,她们能做的就只是听照他人的写好的人生走下去,她们无法反抗,或是没有勇气去反抗,甚至有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被别人安排,她们的行为被束缚,连她们最弱小的思想也被控制。
就像小莲所说的,寸心确实与她们不同,寸心是龙族公主,身为公主本身已是凌驾于他人之上,即便被囚禁西海两百年,即便西海里有精怪欺负她,她的身后也有父母兄长的爱护,敖寸心至少还可以为自己做主。
*
一日清晨陈婉儿手中拿着食盒从后厨来到院中,柳文才刚好结束习武课程,陈婉儿有礼地朝杨戬行礼,杨戬也朝她点头示好,随后与柳文才说了几句关于习武的事后就先行离开。柳文才并没有意识到陈婉儿此番前来的目的,只是收了木剑与陈婉儿行礼后便打算离去,却没想到陈婉儿叫住了他。
“柳公子,可否赏脸品尝一下我新做的糕点?”
陈婉儿的脸被长长的面纱遮掩住,露出的双眼那般的真挚与温柔,柳文才不好拒绝,本想着今日要多些几篇文章与白玉、寸心观看,指点一番,不过吃一点糕点也碍不到多少时间。
柳文才这厢应着,陈婉儿那已是打开了食盒,柳文才先是用袖子抹去了方才额上因习武流下的汗,又想着双手有些脏了,便又与陈婉儿行礼前往厨房净手,净手后回过身时陈婉儿已站在厨房中,并一一将食盒里的糕点摆在桌上,柳文才又是行礼道:“有劳姑娘了。”
说罢,柳文才接过陈婉儿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一手接着以防渣沫掉在地上,先是凑近鼻尖嗅了下,随后小心地咬下一口,细细品尝,脸上不由露出惊喜,一口吞下后又是将筷中的糕点全部送入口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因欣喜变成弯弯的月牙,止不住地对陈婉儿竖起大拇指,惹得陈婉儿也欢喜,待糕点全部吞入腹中后柳文才朝她认真地评价一番后才问她道:“姑娘是如何做得这般美妙的糕点?这可有名字?”
面纱下陈婉儿得到柳文才的答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看着面前的柳文才,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她微笑着缓缓回道:“念君。”陈婉儿看着柳文才脸上微弱的表情变化,朝他走近了一步,他却又后退了一步,陈婉儿轻轻叹了口气,从盘中捏起一朵桃花状的糕点,看着手中的桃花糕点,忽问道:“公子可知桃花的含义?”
见柳文才不答,陈婉儿又说道:“是爱。”她看向微微低头不语的柳文才,将手中的糕点再次放入盘中,又朝着柳文才走近,她近一步,柳文才便退一步,陈婉儿停了下来,眼中泛红,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说话间毫无保留地透露着对心上人的喜爱,“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
柳文才疑惑地看着她,柳文才第一次见她时是在陈婉儿换下嫁衣用面纱遮掩自己为伤者包扎时的情景。
“你不记得了,”她说话间竟有些自嘲的含义,只听她婉婉道来,“那夜你发烧的很严重,我不忍见你这般痛苦,便彻夜照顾你,你是第一个将我面纱扯下的男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柳文才震惊地看着她,脑中快速地回想这段记忆,模模糊糊间只记得自己确实有一夜发烧得很严重,但第二天醒来烧也退了,人也变精神了,他一直以为照顾他的人是寸心,却不曾想是……
新娘的面纱,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新娘的红盖头必须由她的新郎揭开,新娘的面纱便相当于红盖头,若是被除了新郎以外的人掀开便意味着新娘失去了贞洁。
陈婉儿看到他震惊中带着自责,便安慰他道:“你放心,你并未看到我的脸,”说出这句话时陈婉儿看到柳文才松了一口气,那一刻她好想骗他,“也许是那一夜我对你动心了,从小我便待在自家院中长大,不曾出过家门,你是我出来后见过的第一个男人,但是很快,我要嫁给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作一生的伴侣,我知道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可是在我即将离开客栈的那日我听到你的声音时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快速跳动着,我很慌乱,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但是心中却觉得欢喜。”
“当我听你护住寸心时,心里竟会是嫉妒,好想快点逃离,可是真正要走时我又舍不得,我站在你面前许久,即使隔着红盖头好像也能看见你一般,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在我身前,但是我却要离开了。我准备好离开,准备好把对你的爱意抛下时,也许是天意让我留下的,我不曾想到当我听到不能离开时我会那般得高兴。”
即使面前的人儿掩住面容,柳文才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个少女对心爱之人情意。
“我……”柳文才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谢她照顾自己一晚还是要拒绝她。
“公子,”陈婉儿抢先开了口,她或许猜到了柳文才想要说什么,但是请让她将心里话说完,也许,也许……会有一线希望呢?“这段日子里我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林鱼、文娘可歌可泣的爱情令我十分羡慕,杨兄对寸心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情意谁见了也会觉得心疼,公子对寸心毫无掩饰的爱意同样让婉儿羡慕又心疼,更令婉儿嫉妒。因为你,我才去结识寸心。”
阿笠低头看了眼寸心,正要说什么,被寸心瞪了一眼,二人靠在厨房门外静静听着里头的声音,寸心也没想到她和阿笠想来厨房找点吃却恰好听到婉儿的告白。
“认识她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杨兄和你会对她如此痴迷,”陈婉儿微笑着说着,见柳文才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婉儿的眼中浮现了落寞,她再次走近柳文才,一边说着,“寸心的勇敢是我无法拥有的,她敢于做任何事,她敢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也敢拿起武器对抗魔兽,
我无法做到……我不敢……”
“可你知道吗?我决定找你将我心中所念所想讲与你听便需要多大的勇气吗?”陈婉儿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夺出,好似她一直在做挣扎,好似从没有停止过反抗,“我很软弱,很胆小,父母姐姐们叫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即便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和姐姐们争抢,方才小莲和媒婆拉着我不让我来,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想退缩了,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放弃,但是你,我不愿。
你是我遇上第一个爱的人,我知道我是要嫁出去的人,知道我身上背负着重任,可是就这样离去,我不甘啊!”
她捂着心口处,大大的眼睛变得通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看得人好心疼,即便是柳文才也会觉得可怜。
“柳文才,我爱上你了,”这句话,她憋了好久好久才有勇气说出口,她想这会是她这一生里做出最勇敢的事,她挺直了腰板,深深吸了口气,捂着心口处的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后,忽然间下定了决心,两手神到耳后,将面纱的绳结解下,就在面纱即将落下、她的真面容即将露出时,柳文才惊得背过身去,她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她忍住哭泣,朝着柳文才清清楚楚地表达她的心意,“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抛下一切,一生追随你,陪伴你。”
柳文才背对着陈婉儿,他没想过陈婉儿会在他面前主动将面纱拉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晚的记忆他记得不太清了,他一直以为是寸心照顾着他,他很感激陈婉儿,他也不是个无知之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他也能感觉到陈婉儿的心意,只是他总是回避着,陈婉儿是待嫁新娘,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们原本不可能有任何相遇的机会,即便是命运的安排,他们之间也不会产生任何情感。
柳文才深吸了一口气后,脑中想着无数的方式去拒绝陈婉儿,可是他知道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会伤害到她,他也知道情这个东西实在难断,如果让他去忘记寸心,他也无法忘记。
“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柳某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还望姑娘谅解。”
柳文才终究还是开了口,这句话婉儿心中早就猜到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拒绝,她不是瞎子,她能看出柳文才对寸心的情意,可是她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即便是做出伤害他的心,她也想试试看究竟她能不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
“我知道,是寸心,可你知道她不爱你吗?”
墙外,听到这句话的寸心不由低下眼睑,阿笠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寸心游历凡间许久也见过不少痴男怨女,但每每见到他们会彼此不惜献出生命时,寸心便会十分疑惑,不忘在旁说句风凉话,“情之一物究竟是什么,竟会让他们不惧生死,竟会愿意放弃家人朋友,活着不好吗?不值不值。”
“我知道。”
厨房里传出柳文才的声音,寸心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听。
在陈婉儿看不见的地方,柳文才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笑里带着天真与对心上人的爱意,他望着窗外投射进的阳光,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就好像与寸心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境,那日他和杨兄踏入无人的小镇里,走了许久也未见过一个人,当他拨开迷雾看见有人时有多么的兴奋,他以为他会死掉。
“寸心是照耀我的一束光,她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最天真的,当我见她的第一面便被她深深吸引住,见她的第二面就想着我要与她相伴一生,她也是我见过最勇敢厉害的女子,就连我也无法与她相比,她太过优秀了,也是这份优秀吸引着我,当妖兽出现时我以为能护住她,却不想是她几次护住了我,当她手握神剑站在我身前护着我时,我深深地爱上她,已经无药可救了,想着要是有那么一次我也能护住她就好了。
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我愿意为她献出生命。我曾答应她,等我金榜题名后便向她父亲提亲,我答应过她的事绝不会反悔,当柳文才遇到寸心的那一刻起,他这辈子就只会爱寸心一人,只会娶她一人为妻。”
墙外,听到这番话的寸心悄悄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不知为何心脏竟有些抽疼,当她疑惑地抬头看向阿笠时,阿笠也被她吓了一跳,眼前的寸心,她的双眼渐渐泛红。
“阿笠,”寸心叫了他一声,轻轻地开口对他说,可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我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