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娘子向柳文才告白失败后,陈娘子并未曾因此怀恨过寸心,陈娘子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会像泼妇一般去憎恨,也不会去纠缠柳文才。每日里陈娘子都会与文娘一起为大家准备饭菜,有时也会为大家演奏琵琶乐曲,她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见到柳文才,那日的告白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陈娘子有礼地朝他点头示好,柳文才也不会失了礼节。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日常,仅剩十一二人的送亲队伍每日为了解闷便是四处作乐、玩耍,客栈里人多了,掌柜也时常从密室中爬出,林鱼、文娘日日不顾众人眉目传情,白玉、阿笠整日消失不见踪影,杨戬日日守在屋檐上,柳文才依旧在房中备考,寸心也是十分无聊,除了水明珠偶尔解解闷外,似乎没有什么趣事了,做糕点什么的,寸心也提不起兴致,也许经过那夜与杨戬在屋檐上喝酒后寸心也不再觉得尴尬,时常会跑到屋檐上,虽然总是坐得离杨戬很远,只要杨戬不总盯着她,一切也都很平静。
但有一件事提起了所有人的兴致。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正月初一,就是林鱼所说的祭祀,近几日寸心等人更是听到微弱的婴儿哭泣声,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声音,许是婴儿的父母不想将自己的孩子献出去。
杨戬也曾与他们一同商量过要如何应对即将迎来的大战,白玉和杨戬曾再次进过禁区,很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那片树林被施了障眼法,即便破了障眼法也还会掉进陷阱中,一环扣一环,若不是杨戬、白玉道行高深根本无法出来,他们在禁区里同样设下陷阱,只要那魔物出来必能抓住它,但是已经过了许久那魔物一点动静也没有,看起来很是乐意待在里面。
他们能做的就是等祭祀那日混进队伍中,或是变成新生儿等待着魔物主动送上门来。
寸心躺在屋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手拿酒壶饮酒,她看着漆黑的天空,脑中空空如也,今夜没有月亮,风不像之前那般大,雪也没有下,但天气依旧十分地寒冷,今夜是寸心守夜,杨戬本说要与她一起,被寸心给赶下去了,杨戬时常一守便是好些天,觉也不曾安稳睡过,即便是神仙,若是没休息好元气也会大减,还怎么打正月初一的战。
“你真的在这呀!”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寸心侧过头去,只见柳文才正两手支撑着屋檐边艰难地爬上来,寸心坐起看向他,瞧他努力爬上来嘴唇抿成一条线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由一手托腮地看着他,丝毫没想要帮他一把的意思。
柳文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谁想正欢喜地要走向寸心时脚一滑往后倒去!就在危机之时,忽觉得腰上被什么绑缚,突然间被什么猛地拉扯过去,瞬间柳文才扑到在寸心的怀中!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环境似乎都静止了,就连楼下文娘和林鱼的吵架声也消失了,静得寸心能清楚地听到柳文才慌乱的心跳声,柳文才双手怀抱着寸心,他的脑子瞬间停止了运作,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通红火热,寸心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撩拨着他的耳边,心跳完全失去控制地猛烈地跳动,即使有寒风吹来也无法将他脸上的羞涩吹走,他甚至不敢动弹,他的双手正隔着衣服抱着寸心,寸心没有披上风衣,她的脸颊亲密地触碰着他的脸,她的脸很冰,看上去很冷。
柳文才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双手一把握住寸心的双肩下定决心般地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随后眼神坚定地看着寸心后转身离开,爬下屋檐,寸心疑惑地看向柳文才消失的方向,挑了下眉后继续躺在正脊处,一手提起酒壶,酒水从壶中倒出,寸心张着嘴,准确无误地接住酒水。
她以为柳文才找她能解解闷,却没想那么快就下去了,闲得无聊便来想想过段时日要送给刚出生的小侄儿什么礼物好。
不过一会儿又传来了声响,寸心转过头去,只见柳文才再次爬了上来,依旧是那么费力,寸心侧卧着,用手肘撑在正脊上,手托着脑袋,一手拿着酒壶,也不打算帮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他鼓着脸努力爬起来的样子。
柳文才终于爬了上来,这次稳稳地站着,只是身上多了一件东西,是寸心的披风,许是爬上来不方便,柳文才便将披风先系在自己身上,他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见寸心坐起身来,便为她披上毛茸茸的披风,单膝跪在她面前为她系上,为她仔细地整理。
寸心看着眼前认真模样的柳文才忽然觉得他有些好看,从前只觉得他很可爱,寸心不由得看着有些痴迷了,寸心自小就爱美人,眼前的柳文才虽比不上杨戬那般的英姿飒爽的美,也比不上白玉那般温润如玉的美,还有阿笠身上少年气的美,但柳文才身上有与他们不同的气质,许是读了多年的书,身上自然有股书生气,却不像那些迂腐之人,他的心中有远大抱负,有想为天下寻公道的正义,
“书生,”寸心唤了声,柳文才应了一声,手上为她整理风衣的动作不停,“你为什么想要当官?”
听她的话,柳文才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半起身坐到寸心的身旁,看着漆黑的天空,随后转头看着正在同样看他的寸心,温柔地笑道:“因为阿姐,”他转过头再次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因为天下。”
他看着寸心的眼中带着温柔,眉眼笑起来弯弯的,很是好看,只是寸心却从他的笑中看到了心酸。
“寸心,人总得要为什么而活。”
“阿姐……”每每提到他的阿姐,柳文才的脸上便会露出哀伤之情,“阿姐虽然是被人害死的,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的愚昧,就像这座小镇里的人一样,因为他们无法根除的腐朽思想,当官是我唯一的目标,也是能让我改变一切的开始。”
说到这,柳文才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好似能看见日后的自己大展宏图之时。
“是因为阿姐才想要改变吗?”寸心问。
柳文才笑了声,答道:“是,也不是。”见寸心一脸疑惑,柳文才继续说道,“阿姐的死让我憎恨所有人,但并不是让我产生这个想法的源头,那时的我也根本想不到,那时的我只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可怕,这里的人有多么恐怖,如果我有你们这般厉害的法力,我想那时的我恐怕已经大开杀戒了。”
“你不会。”
寸心突然的话让柳文才有些错愕,他看向寸心,她眼中的真挚是他所喜爱的,他尴尬地笑出声:“哈哈哈,的确,我做不到,因为我太过懦弱了。”
“不是,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寸心的话总是能让柳文才惊喜,柳文才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温柔,他继续讲道:“让我想要有当官的念头以及想要改变这个病态的世界,是因为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对我说,错的是这个天下,不想让天下改变你,那就去改变它。”
“有太多的人像阿姐一样死去,也有太多的女人像这座小镇的女人一样卑微,我要改变的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以及这个世上存在的太多的不公平,我想要护住这个世间,护住着世上所有的天真。”
柳文才的眼里似乎泛着光芒,他十分明确自己的目标,他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但同时也伴随着许多的危险。
他与寸心不同,他是为这个天下想要改变天下,就像杨戬是为天下成为司法天神,成为六界第一战神,而寸心是为自己的家人去守护世间。
柳文才说人总得为什么而活,的确,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他们却依旧能让自己活得十分的精彩,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一个不同的目标,他们靠着心中这份念想活着。神仙与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能活上千年万年,除了会些法术以外,神仙与人类无异,神仙也有情爱,有对家人的爱,也有对朋友的爱,天界所封的每一个神仙都有他们应尽的职责,就像寸心的父王西海龙王一样要庇护西海周围的百姓。
寸心不像父母兄长,也不像杨戬有天庭授封的头衔,也没有职责去护住与她无关的天下,她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海,虽然她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是她知道她欠西海的永远也还不完,也许等到某一天她不会被人喊是西海的叛徒后,她的债也就还清了,可是欠父母兄长的却始终还不清,父母兄长为了护她也不知暗自承受了多少委屈。
为了西海,为了父母兄长,寸心会一直护着世间,斩妖除魔,为西海积攒功德,让西海的子孙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寸心,我会护住你的。”
柳文才的话将寸心的思想拉了回来,她看着柳文才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颜,他说:“虽然我与杨兄学武已有一段时间,与你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是我不想看见你总是在危险的时候站在我身前保护我,我不想你受伤。杨兄曾与我讲过一句话,他说,护了世间便是护了心爱的人。”
听到他的话寸心不由有些错愕,她没想过杨戬竟会说出这番话。在被禁西海的两百余年,海婆婆常与她讲英雄的故事,尤其是杨戬,这个六界里第一战神,也是维护六界正义的司法天神,那时的寸心一直在想这样厉害的人物究竟会长什么样子,一定是长得很凶模样的人,等她真正见到司法天神时才知道原来传闻中的铁面无私的司法天神长得如此的标致,后来总是听到有关司法天神其他的传闻,也从中听到杨戬为了坐上司法天神的位置抛弃与自己相守千年的妻,那时的寸心并不相信杨戬会是这般无情、忘恩负义的人。
再后来经过幻珠一事,寸心也从中知道原来自己就是杨戬的妻,被杨戬抛弃的下堂妇,寸心所知道的并不完全,在幻珠里,杨戬为抢夺她,丝毫不顾她的感受杀了她西海多少的兵将,害得她父母兄长受了多重的伤,她真得害怕杨戬会杀了她的父母兄长,后来,杨戬为了一条狗要将已是无家可归的她赶出杨府,甚至因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狐狸要杀了她。
寸心所恨所怨皆因杨戬,这样的杨戬不值得她信任,当初刺穿杨戬心脏的那一剑已经将他二人的关系撇清了,经过三年,寸心也早已将恨意消磨了不少,怨恨能使一个人变得强大,同样也能毁了她,这些年的斩妖除魔与恨意的结合令她身上的杀气加重,侄儿见了自己都想绕远,这样的敖寸心,她也不喜欢,若不是有白玉、阿笠在身边,或许现在的寸心已经不存在了。
护了世间就是护了心爱的人?
原来杨戬也有爱的人吗?
世间的情爱,寸心始终不太明白,也不想去理解,那些为爱失去自己宝贵生命的凡人,用母后的话说,就是愚蠢的人类。
可是……
“书生,爱上一个人会开心吗?”寸心看着他,她的眼中总是对这些事充满了疑惑,陈婉儿和她说过爱是心疼,是心脏会疼的意思,那难道不是痛苦吗?为何总有那么多人为爱疯狂?
柳文才看着她,脸上是宠溺的笑,他说:“会,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寸心歪着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还是疑惑,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觉得开心?为什么只要我开心,书生也会开心?
柳文才单膝跪在寸心的面前与她平视,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的温柔,看着寸心的眼中充满了爱意,他缓缓开口道:“寸心,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
柳文才低着头,伸手轻轻握住寸心的手,十分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动,生怕寸心会一掌将他拍开,他抬起头,双眼真挚地看着寸心的眼睛,温柔地问道:“寸心,你可愿意与我相伴一生,做一对平常夫妻?”
杨戬手中拿着食盒静静地站在后院处,当他听到柳文才的声音后身子竟不由一震,胸口处也不由抽疼,手中食盒的柄都快被他给握碎了,寸心将他赶下屋檐,杨戬确实回了房,但随后又出来走进后院的厨房中,想着做些小菜给寸心尝尝,杨戬也不会厨艺,只是从前为寸心打下手时经常在旁看着,便回忆着她当时的做法学着做些,可没想到等他出来后却见后院有一架高高的梯子,随后便听见柳文才对寸心的表白以及柳文才的求婚。
杨戬也不知怎的竟会迈不开腿,若放在从前,他定会直接飞上去把柳文才打的半死,可现在他却有了顾虑,且不说柳文才是个凡人,寸心总护着他的那份心思便将杨戬想打柳文才的想法劝退,柳文才并没有做错什么,杨戬第一次见到柳文才时只觉得他是个只会读书偶尔弹弹琴与刘彦昌一样的没用书生,不过后来每次有危难时看到他总会第一时间去护住寸心的下意识举动,倒让他觉得他至少比刘彦昌要勇敢许多,柳文才为人确实善良,学武时也极为认真,丝毫不敢懈怠,杨戬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他最不该的就是爱上寸心。
寸心虽说如今已是忘情之人,但她总护柳文才的行为,杨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忘情人,甚至怀疑月老给的忘情水是不是只针对他一人的忘情。
寸心非常平静地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还记得那日柳文才拒绝陈婉儿时,她的心中会有种莫名的欢喜,就连阿笠也觉得奇怪,文娘说这是喜欢,可是为何当柳文才在面前向自己表白时,心里却丝毫没有波动。
长这么大,自然明白何为夫妻,她也曾嫁过人,也曾叫他人为夫君,在她看来“夫妻”二字并没有旁人讲得那般得复杂,在她的理解里,夫妻便是住在一起生活而已,就像当初她与杨戬那般的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一起睡觉,只不过是从一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做,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需要“夫妻”,明明一个人能做的事却要两个人来完成。
这样想着,寸心反倒握紧柳文才的手,倒是将他一惊,只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书生,如果我做你的妻子,你可会开心?”
寸心的话硬生生地打在杨戬的脑中,他突然回想起在幻珠中他同样向寸心求婚时,寸心也同样问他,如果她嫁给他会不会觉得开心。
杨戬变得十分地警惕,要是寸心下一刻说的是好,他绝对会将寸心掳走!
“会!会非常地开心!也许会开心到飞起!”
柳文才突然间一下子变得激动,满脸期待地等着寸心的答案。
“书生……”
寸心开口了,一时间夜晚变得十分地清楚连大堂里送亲队员的说话声也那般得清晰,柳文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寸心,眼中满是期待与即将到来的喜悦,站在后院的杨戬也不禁屏住气息,伸起脖子竖起耳朵皱紧眉头仔细地等待寸心接下来的话,生怕遗漏了什么。
“一个人能做的为什么要两个人来做?”
“什么?”
寸心的问话突然间让柳文才有些懵了,同时楼下的杨戬也有些懵,可随之而来的事杨戬极为忍耐克制的憋笑,柳文才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倒是让寸心有些奇怪,见他还不停止笑,有些生气地嘟嘴道:“你笑什么?!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寸心这么一说那可真将柳文才给唬住,柳文才深呼了口气,成功憋住笑声,对寸心问道:“寸心,你当真嫁过人吗?”
这倒是让寸心糊涂了,寸心还以为柳文才是在取笑她,以为她是骗人的,一把将柳文才握住自己的手给拍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的虚势,她说:“那当然了!想当年我可是披上灌江口百姓亲自缝制的嫁衣,拜过瑶姬,拜过玉鼎真人,大红的绸缎披满整个府邸,三界的神仙谁人不知我西海龙三公主敖寸心嫁给那二……”
寸心突然间停住了嘴,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给透露出来了,见柳文才一脸疑惑以为自己听错正打算开口的模样,寸心立即两手捧起柳文才的两颊,靠得极近,两眼真真地看着他的眼,抢先道:“反正我嫁过!”
柳文才被寸心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脑子里已经丝毫不记得刚才在想什么,双眼里只有寸心的娇俏眉目,柳文才乖乖地点头应着,等寸心将他的脸放开后,柳文才的脸感觉都要熟透了,冷风一吹,不禁抖一抖才清醒过来。
站在屋檐下的杨戬心情稍微美好了些,他没想过原来寸心记得这么清楚,想当初寸心还嫌灌江口百姓手指粗糙定是做不出和西海一样好的嫁衣,但当寸心见到时还震惊了好一会,没等到大婚当日就迫不及待地要换上,照着镜子连着转着好几圈也不嫌晕。
“那你怎会不知周公之礼?”柳文才双手捂着脸尴尬地问道。
“周公之礼?”寸心疑惑地看他,“那是什么?”
杨戬一听心中不由骂她“傻瓜。”
“这……”柳文才变得有些慌张,脸上又是开始变得红彤彤的,他尴尬地咳了声解释道,“你知道孩子是怎么出现的吧,这种事一个人干不来,得两个人来。”
楼下的杨戬也不禁为柳文才觉得尴尬,甚至有些想笑,可接下来的话令他震惊无比。
“你想和我生孩子?”
寸心无意的话顿时让柳文才不知所措,最终在寸心的眼神警告下大胆表达了自己的心意,甚至是用喊出来的,声音差点传来前院去,一直住在后院密室的掌柜那可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是!!!!”柳文才紧握着衣裳,双眼看着眼前的寸心,眼里心里全是她,待冷风吹来,晃过神来,脸上顿时变得火热,面前一脸天真单纯的寸心让他无法心生邪念,只是回答她的问题,他站了起来往一旁小心地走去,他背对着寸心,有时候面对着寸心,反而无法讲出自己的真心话,“寸……寸心。”他唤了声她的名字,听到身后传来应答,便安了心,随后做了深呼吸方才说道,
“我…陈娘子曾来找过我,她说要我带她离开,我拒绝她了,我告诉她,我爱的人只有寸心一人,此生也只会娶寸心一人为妻。寸心,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并没有多少爱意,或许…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但是…也许,也许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呢?”柳文才原本想着寸心心中根本没有自己,心里便是五味杂粮,但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她真得会爱上自己时心中便明媚了许多,他转过身来,看了眼已是站起的寸心,黑夜里他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柳文才低下头,心中有些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所想的不过是非常渺小的可能,与寸心接触的这段时日里,他又何尝不知寸心的想法,又何尝看不见她与杨兄之间微妙的气氛。
话到了喉咙里,又不想说出,总害怕这一切是真的,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我并不是瞎子,这段时日里我也看见了许多,杨兄他……是喜欢你的。”
“那又如何?”
寸心突然的话让柳文才好一阵子没缓过来,也让后院里的杨戬心揪了一把。
寸心有些疑惑地看着柳文才道:“我不喜欢他。”寸心虽说已是放下对杨戬的怨恨,但并没有因此去喜欢他。
寸心的话顿时让柳文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却让杨戬一直提着的心碎了一地。
柳文才听到她的话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好不容易再次浮现,可是随之的是对杨兄的怜悯,可惜杨兄的一片真情,忽然间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呢?你可有喜欢过我?”
寸心笑嘻嘻道:“喜欢呀!”
“不!不是对朋友的兮兮相惜,是男女之间的爱意!”柳文才忍住想要上前的举动,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寸心的回答。
寸心不说话了,黑夜犹如一只巨兽将柳文才所有的自信吃得一干二净,寸心的沉默代表了她的话,很好的证明了柳文才在她心中的地位,柳文才尝试着露出一抹笑容,可是他的嘴角却始终提不起来,寒风吹了过来,鼻头变得酸酸的,就连空气也变得寂静,楼下的杨戬也暗下眼睑,仔细听着从屋檐上传来的声响。
过了许久,柳文才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可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变得十分狼狈,不如不笑,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我先下去了。”
柳文才刚要动身忽闻一旁寸心叫住了他。
“书生,我是个忘情之人。”
寸心的话惊到了柳文才,也惊到杨戬,他没想到寸心竟会将这些告诉柳文才。
柳文才听到后只是苦涩地一笑,以为寸心是在唬他,“你不必为此撒谎。”
说罢,柳文才又要动身离开,寸心急道:“我没有。”
柳文才停住了,他转头看向寸心,黑夜里他没看见寸心的表情,可是却意外地觉得此刻的寸心与以往不同,他没有再动身离开,而且面对着她,认真地听她的话,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是那般得使他震惊与心疼。
“你可曾还记得我兄长告诉你,我嫁过人,而且是与人私奔,私定终身的?”寸心看着他,她决定说出自己的过往,说出自己是个忘情之人,柳文才对她那般得好,她心中知晓,那日见柳文才拒绝陈婉儿时心里却是意料之外的高兴,她以为许是自己哪根筋坏了,可是今日见柳文才这般的难受,她有些不忍,寸心拒绝柳文才不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忘情人,还因为人龙结合必会折损人的寿命,就像东海八太子妃一样。
“我嫁的人是个英雄,但同时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钦犯,”
“什么?”柳文才震惊地看着她。
杨戬低下眼睑,随着寸心的讲述回忆着过去。
“那时,我的父亲担忧我会受牵连,便将我与他分离,将我锁在家中,却不曾想他为找我,闯入我家,”寸心回想起幻珠中杨戬杀入西海的情景,顿时间握紧拳头,一时间恨意再次冲上心头。
“发生什么了?”
柳文才的话将她唤醒,寸心松开拳头,语气里像是释然了许多,“他杀了我家数百的家仆,将我大哥打成重伤,将我从父母手中抢走。”
“他怎么敢……!”柳文才一听,顿时气急,无意中将心里话讲出。
“他没有什么不敢的。”寸心打断他的话说道。
杨戬低下头,回想起那年那天血洗西海时,寸心怨恨的眼神,那时的他已是被气晕了头,丝毫没有给他那岳父岳母丝毫脸面,也全然不顾寸心的悲痛将她强行带走,如今回想起自己似乎从没有因为那件事向西海道过谦意。
“因为他,父母将我逐出家门,也因为他,我无家可回,他是我那时唯一的依靠,他说要照顾我一生,会像父母兄长那般宠我,护我,”
“他没有做到?”柳文才问。
“不,他的确做到了,他很爱护我,我与他也确实有过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
回想起从前杨戬与寸心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笑意,在杨戬的笑里带着对寸心的爱与从前夫妻生活的回忆,而寸心的笑中只是对过去的释然。
“那为何你们……?”
寸心看着柳文才,将他还未说完的话接下,“为何我们要分开?”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柳文才震惊无比,让杨戬心生愧疚,她说,“因为他要杀我。”
“为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狐狸要杀我。”
“他竟然!”柳文才突然变得愤怒,双拳紧握,好似他若见了那人就会将他狠狠揍几回。
寸心反倒是十分轻松地将过往说出,没有柳文才那般得充满了戾气,还笑文才道:“倒也不必如此,我不还在吗?你这般三脚功夫怎敌得过那六……他?”寸心吓了一跳,今夜可是几番将身份说出。
杨戬一手靠在柱上,听着寸心那般轻松地说出过往,他的心中怎会好受,若不是有柱子靠着,恐怕他会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寸心坐了下来,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喝了一口,拍了拍身旁示意柳文才坐下,见他坐下后,随即继续讲道:“后来我便与他和离了,他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而我却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家族的叛者、下堂妇、妒妇,”寸心转头看了眼柳文才见他脸上带着怜悯与心疼,便笑着继续问道,“你可知这世间有种东西能叫人忘记情爱?”
寸心说:“是忘情水,忘情忘爱,生生世世都无法爱上谁。”
寸心那般轻松的,好似讲的故事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一样,那些轻松的语言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割着杨戬的心,他欠寸心的无论如何也还不完。
寸心没再说话了,柳文才也猜到她的意思,寸心脸上看不见任何痛苦的表情,反倒是轻松,像是一种释然,他知道寸心已经将过往放下,也知道寸心想说她无法爱上谁,知道寸心不想他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情感到头却是一无所获,可是即便如此……
柳文才握住寸心冰凉的手,寸心吓了一跳,不过并未将手抽回,只是疑惑地看着柳文才,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却不想只听他讲道:“也许我……没办法让你像我爱你那般得爱我,但没关系,怎样都好,我不会去强求,只要你开心我便心满意足了。”
寸心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容,又听他道:“等过些日子结界破除后我依旧会去赶考,你们也许会回家吧,如果你曾答应我,待我金榜题名便来娶你的话还算数,那我还是会去拜访你的父亲。”
“如果你没有考上呢?”寸心突然间想逗逗他,却忽见柳文才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不由有些慌乱,“逗你呢!逗你呢!”
柳文才哭丧着脸看着寸心,松开寸心的手,转过身准备下去,“寸心,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的。”
说罢,顺着梯子便下去了,惹得寸心一顿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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