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才忽然站起走向古琴,那只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的琴弦,微微一拨便发出好听的声音,“阿姐自小喜欢跳舞,母亲曾是大富人家的舞姬,从小就教阿姐习舞,授予我琴艺,阿姐为了能让我去上私塾,去了镇上大富人家中做了长工,阿姐偶尔回来看我们,总是带着好吃,她说那户人家对她很好,但是我看到了她手臂上被鞭子留下的伤痕,阿姐笑着告诉我不能对爹娘说,我答应了。
那年冬天,母亲担心阿姐在镇上穿不暖,特意提前几个月为阿姐缝制棉衣让我给阿姐带去,我一路跑到阿姐做工的家中,我第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大门,第一次觉得有些羡慕和嫉妒阿姐”
说到这,柳文才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闷哼的笑声发出,他坐在椅上一手温柔地轻抚古琴,轻轻拨动琴弦,轻弹几个音节,
“我正想着要不要敲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孩的说笑声,我回过头看到阿姐正走在一个身着华贵的小姐身旁,她的脸上带着笑,在她们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很好看的丫鬟,阿姐与她们穿的一样,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阿姐。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我被冻得瑟瑟发抖,阿姐护着那位富家小姐,替她整理身上不知用什么动物皮毛做的披风,我看见那位小姐微微握住阿姐的手对她笑着,阿姐也对她笑着,那时……我看不懂她们之间的交流,但是……也许是因为嫉妒吧,嫉妒阿姐对别人好,我大声地唤她,朝她跑去,阿姐看见我了,她见我衣裳单薄握住我冰冷的手就搓着,想要捂热,我丝毫没有感觉手的温度。”
富家小姐注意到眼前长相清秀的男孩,知道那是自己丫鬟的弟弟,并没有觉得嫌弃,反倒见他快被冻傻了命人将方才在街上为弟弟买的棉衣拿了过来,让柳阿姐为他披上。男孩这才认真地瞧着眼前美丽的富家小姐,只是这位小姐看上去十分病弱,脸色苍白,好似随风飘扬的柳枝,富家小姐突然的咳嗽让阿姐很是心急,她立即扶着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姐走进府中,小文才看着把他遗忘的阿姐的身影心中的失落化作委屈,就在泪水即将从眼眶中夺出时,阿姐唤他进府。
小文才是第一次见着那么漂亮那么大的府苑,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看去,阿姐因为担心富家小姐的病情早已将他遗忘了,小文才抱着母亲给阿姐缝制的衣服呆呆地站在园中,乖乖等待阿姐来寻他。却不料天上忽然飘下白雪,一粒一粒掉落在小文才的身上,浸湿了富家小姐给他的衣服,小文才有些可惜那衣服,但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不让白雪浸湿了它。
也不知站了多久,天有些黑了,小文才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的存在,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子突然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很是嚣张地问他是谁,小文才不想理他,此刻的他因为阿姐把他遗忘那么久心中积压了不知多少委屈,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哭戚戚的,小文才也没有力气去推倒身上的人,紧紧抱着怀中的衣服,撇过头去不说话。
骑在他身上的小子见他不语,有些生气,一手抓住小文才的脸蛋迫使小文才转过头来看他,小文才怒瞪他,依旧不言语。那小子似是觉得有趣,便道:“你是府外来的?你是哪个仆人家的?这脾气可真犟,听好了,我可是这府中的少爷,你既是我家仆人的亲属,也要听我的话,可懂了?”
小文才丝毫没听进那少爷的话,一心只想着他的阿姐。
少爷见着他那副表情瞬间觉得生气,想这府中上下谁敢忤逆他的话,见身下的小不点竟是这般无视他,揪起小文才的衣领,突然一巴掌打在小文才的脸上,瞬间将小文才给打醒,小文才怒瞪着他,气愤道:“你有病吗?!”
“哟!”那少爷突然觉得有趣了些,有些戏谑道,“终于肯说话啦?”
“滚开。”小文才被冻得已经没有力气去推开那少爷,只能动动嘴皮子,但仅仅这样,那少爷又怎可离开?
少爷勾起嘴角竟显得有些阴深,正当他准备做些什么时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将他的举动打乱了。
“少爷!”
柳阿姐慌忙地跑来连摔带跪地跪在少爷的面前,焦急万分地求情道:“少爷,这是我老家的弟弟,今日前来府中探望我,还望少爷放过他。”
那少爷见是柳阿姐,知是如今自家姐姐跟前的红人,也不多加刁难,但对身下这小子,这位少爷却起兴致,他捏住小文才的婴儿肥看着那双因为姐姐的到来而红了眼的男孩,突然问道:“叫什么名字?”
柳阿姐突然一惊,身子竟是颤抖起来,她有多希望少爷没有问过话,多希望弟弟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
“我问你,他叫什么?”少爷转过头阴冷地看着柳阿姐。
柳阿姐被吓得趴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回道:“……柳文才。”
少爷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最后看了眼依旧蹬着他的小子,起身离开。
“姐……”
柳阿姐听到弟弟的呼唤,一激灵起身抱住浑身冻得发抖的弟弟,先是问他有没有伤着?又是到处看看弟弟,最后视线停留在弟弟通红的左脸上,她轻松地将已是十二岁的弟弟背起,家中因长年贫困,弟弟的身子也比同龄人看上去小,体重也轻。柳阿姐将他背至自己的房中,身为丫鬟原本没有一间是属于自己的房间,但好在大小姐看重她,赐予她独立的房间。柳阿姐在房中为弟弟烧炭,将棉被裹在他身上,倒了热水给他,又去厨房为弟弟煮姜汤,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待弟弟身上的温度回暖时,柳阿姐已经趴在桌上睡去了。
文才看着为了通风打开的窗户,下了床,将身上的被褥裹在已经累倒的阿姐身上,心中的委屈也因阿姐的照顾消散了。
次日的清晨小文才刚醒来并没有见到阿姐的身影,他看着一旁昨日富家小姐给他披上的棉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他挺喜欢那件漂亮的衣服,只是他知道那不属于自己。文才穿好自己的粗布麻衣后走出房门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想起昨日阿姐对那位小姐的细心照顾便觉得有些吃醋,小文才随意往一个方向去,走了才一小会儿竟真让他找着阿姐,阿姐在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从外面瞧可比阿姐的房间大多了,小文才从不远处瞧着阿姐,他不进去,因为阿姐的身旁还有那位富家小姐,富家小姐身子多病弱,许是因为昨夜被风吹着咳嗽加剧了,阿姐脸上的担忧就像从前小文才病重时一样。
阿姐似是怕小姐因寒风再度病重,照顾好小姐上床榻后起身将窗户关紧,阿姐没有瞧见文才,小文才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紧闭的窗户,那期间没有任何人从那个屋子中进出过,那位富家小姐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小文才听到阿姐着急的声音,随后阿姐从房中冲出往府外跑去,小文才直盯着那间屋子,突然从屋内传出闷哼声,小文才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去,他看见那位富家小姐倒在了地上,小姐迷糊着眼抬头看向他,小文才被盯着有些不爽,但又见那人狼狈地倒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不忍。
文才将富家小姐重新扶到了床上,正打算离开,却忽听那人嘴中冒出字眼来,“水……”
小文才回过身紧皱眉地看向她,又看向桌上的茶壶,这才知道小姐是想喝水所以才从床上倒下,但是小文才并不想给她倒水,因为这位使唤惯仆人的人正用命令般地语气对他下达任务,还有因为阿姐对她比对自己要好,他从未见过阿姐除了对家人以外的人好过。
“麻烦你了……”
从富家小姐嘴中听到的词,突然有些让文才心软,便想着眼前的人是一个病人,不能太过分了。
小姐接过水杯,没有立即喝下,而是看着文才,笑眯眯地说道:“你和她长得真像,就连脾气也一样。”
她的话语让文才有些不舒服,好似说得有多了解他和阿姐一样。
这个女人面善温柔,再加上病弱的身子给人的印象便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但在小文才的眼中,这个女人是在向他示威,向他表明自己有多了解阿姐,这个女人比昨夜见到的少爷还要令人可怕。他曾见过阿姐身上被鞭子打过的伤痕,看着眼前喝下水后厚着脸皮还要他倒的女人,突然打了寒颤,就连接住那人手中的水杯的手也是在发抖的。
小文才转过身艰难地移动自己的双脚,他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设想,努力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异样,最终他走到了桌前,但他没有要为她倒水,他将水杯放在桌上,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紧握住,努力克制住自己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我要带阿姐离开这里。”
小文才心中设想了许多,想着富家小姐待会会说些什么,自己要怎么应对,想着待会要怎么离开,要怎么带阿姐走。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竟惹得身后的富家小姐发出嗤笑,好似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小文才转身看着那将自己脸捂在被子里笑得双肩颤抖更是引发自己咳嗽的人,心中的不耐烦和不爽逐渐要爆发了。
那人努力拍着自己的胸口,转头看向桌上的水,随后视线转向了小文才的脸上,好似在说帮她倒杯水。
小文才面对把自己的话当成笑话的人实在不想多理会,但见她咳嗽到脸通红,使劲拍胸口也没用,实在不好放任不管。
小姐灌了几杯水后,咳嗽好转了些,将手中的水杯递给文才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用着坚定的语气说:“她离不开我。”
小文才震惊地看着眼前看似温柔的女人,这个女人眼中有令他恐惧的自信。
“小姐!”
是阿姐的声音,小文才回过头,只见阿姐身上扛着一个箱子,身后跟着一个老头,阿姐看到文才时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并未去问文才为何在此,而是见小姐坐在床上,被子只盖住双腿,一脸生气地叫小姐躺下,见着小姐乖乖地听话,脸上的气愤依旧未消,赶紧拉来一路被她拽地狂奔的大夫为小姐医治。
“她只是受了风寒,喝几贴药便好了,最近的病情也好转了些,看来恢复得很好呀!记得平日里心情要保持舒爽,可不能心中结郁。”
阿姐送走大夫后,回过头看向床上闭目养神的小姐,随后看向弟弟,拉着弟弟退出了屋子,轻声关上了门。阿姐带着文才回到了自己房间,拿出了一个大包袱与他道:“我已经托人带回信件给爹娘,告诉他们今日你就能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阿姐看着她可爱的弟弟,捏着弟弟的婴儿肥嬉笑道:“小傻子,姐姐不赚钱你的学费从哪来?记得好好读书以后长大成为有用之才!”
小文才不再言语了,他知道再说已是无用,阿姐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为了赚钱给他交学费,才不是那人说的离不开她!
“娘给你缝的衣服……”
阿姐宠溺地看着他,温柔地对他说:“我看到了,回去后记得替我谢谢娘亲,包袱里是阿姐给爹娘做的棉鞋还有些银两,”随后阿姐从衣柜中又拿出了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阿姐掀开布,里面是一双棉鞋,小文才见着脸上突然炸开了花,“这是阿姐给你做的,我们的文才又长高了,都不知道合不合适,来试试吧!”
小文才坐在椅上看着阿姐为他穿上棉鞋,心中早将什么小姐、少爷的丢得远远得,只是这鞋确实有些紧,他看着阿姐一脸期待的表情,没有将鞋紧说出来,反倒站了起来忍着脚趾的疼痛走几步,脸上的笑容怎样也止不住。
阿姐为文才叫了辆顺路的牛车,文才和阿姐告别后,牛车出发了,他知道阿姐会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肯进去,文才便一直等着,等了拐弯处,才将脚上的鞋子脱下来,因为鞋子太小,脚趾不得不一直弯曲着,脚上的血液差点通不过了,文才双手捂着脚企图捂热,这冰天雪地的牛车走地也不顺畅,一路上好几次因为路上的积雪停下,因为阿姐把自己的鞋子收了去,也没鞋子穿了,离家里还有好远的路程。
忽得天上飘下细雪,文才擦了擦被浸湿的棉鞋,放进包袱中,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有些冻得慌,随后打开包袱取出阿姐为爹做的的棉鞋床上,虽然有些大,但总比紧的好。
几月后阿姐从镇上回到家中,阿姐来得突然,没有像从前那般预先告知,爹娘见她十分激动,文才从私塾回到家中才见到阿姐,阿姐为他带来了一把古琴,阿姐说是在来的路上经过小树林见着这把被人丢弃的琴,想起他一直想要一把琴,于是就带了回来,重新擦拭了送给弟弟。
文才看着阿姐温柔的笑容,对这把古琴的来历并没有多想,只是他莫名地有些担心阿姐,阿姐此番从镇上回来在家中待了好些天,阿姐说是府上的人特意给她放了长假,好叫阿姐回来孝敬父母。阿姐的话中没有任何破绽,脸上也总带着笑容,好似文才的担忧是多余的般。只是就连爹娘也察觉到阿姐的异常,他们企图从阿姐的口中挖掘出什么,可惜阿姐嘴上总说着无事,这反倒令爹娘更为担忧。
直到有一天镇长带着一群人冲进了家门将阿姐抓了去。
“阿姐她……”
柳书生讲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一颗硕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掉落在古琴上。
他低下头,泪水一颗一颗掉落,浸湿了衣裳,双肩止不住地发颤,也不知是因为悲痛还是因为心中对那些人的怨恨。
肩上的外衣因他的举动滑落在地上,寒风从屋外吹了进来,书桌上的书籍被风吹开了,寸心站了起来将窗户合上,留了一条小缝透气,随后转身走进柳文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柳书生,在她的印象中柳书生是个文弱书生,有时也会因心中的不满为他人挺身而出,甚至会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人,有时也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自舔伤口,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伤处。柳书生的姐姐也许就是他被梦魇纠缠的原因,他能说出来便是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
寸心怕他受寒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外衣重新为他披上。
柳文才察觉到寸心的举动,他抬头看着她,好似忽然见到了希望,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寸心重新回到座位上,杨戬瞧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不再看她,死死盯着柳文才。
柳文才此刻正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杨戬满是警告的眼神。
柳文才盯着面前的古琴渐渐出神,继续讲述他所经历的悲痛历史。
“阿姐是被绑缚到镇上的祠堂里,没有经过任何官府的审判,即便去报官也无用,镇上的长老们擅自下了判决,他们说阿姐与人通奸,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哐当——!”
房门外突然传来什么掉落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视,杨戬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林鱼和文娘。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文娘悄悄后退了一步,怯怯地向柳文才道歉。
柳文才收起方才震惊的表情,转而脸上如从前那般温尔儒雅,面上好似从没出现过愤怒般,但实际上在见到门外站着的突然闯进的外人时,柳文才的心中有震惊,也有愤怒,震惊的是自己的隐私被人偷听了去,愤怒的是他们知道了阿姐不堪的过往。
但是柳文才看到了文娘身侧的林鱼,那瞬间想起了他的父亲,也是因为这样柳书生才会在昨夜像疯子般地控制不住自己朝着那群无知的镇民发怒。
“柳先生……”林鱼往前站了一步,眼中带着同情,对于柳书生的心情他能够感同身受,也因为昨夜的事,林鱼才明白爱一个没有错,错的是人心。他敬柳文才满腹诗书才华,佩服他勇于站出纠正错误,林鱼打从心底里尊敬他。
柳文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已经听到了,那就一起坐下听我讲完最后的故事吧。”
杨戬和寸心默契地看了眼对方,只听柳文才继续道来。
龙阳之癖虽说早在几百年前就存在过,但所听所闻皆是王公贵臣,没有人会去议论他们,但若是发生在平民百姓间,身边的人一口一唾沫就能将人淹死。
在柳文才的乡镇里,从未听闻过女子之间也会有龙阳癖,对于这种破坏了人们所认为的自然阴阳调和规律的人,他们决定将违反这一规则的人施以火刑。
柳家夫妻即便心疼女儿,但他们也不会阻止,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这是触犯了神圣。但年幼的柳文才不懂什么规矩,他想要的不过是姐姐好好活着。
从阿姐被绑缚的那刻起直到在祠堂上被判决,阿姐都没有开口说话过,好似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年幼的文才还记得阿姐被拖至火场时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和阿姐一起绑在柱上的女人,文才不认识她,但文才知道那绝不是他们口中的阿姐的情人!
镇上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好像早已等着这场行刑,人们把火场围的水泄不通,当看到镇长手上举起行令牌时人们开始紧张起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当行令牌狠狠地砸在地上时,人们欢呼了,那一张张笑脸刺激着文才的神经,所有嘈杂的欢呼声将他淹没,他看到行刑者举着沾满油的火把,大步走到满是木材堆前,火把点燃了木材,不一会就伸起高高的火墙,将那些围在火场的人吓得往后退。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但在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被这欢呼声掩盖了,那声音略带稚嫩,那声音在呐喊着,那声音消失了……
不知道是谁抓住了柳文才,文才想要冲进去,冲进火场里,可是有人抓住了他,他听到了阿姐痛苦的尖叫,听到所有人为此欢呼的声音,他喊着叫着,他被人抓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有人捂住了他的眼。
那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冲刺着他的耳膜,他从中找寻着阿姐的声音,他听到了,听到阿姐痛苦悲惨的尖叫。
他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但是心中依旧希望着,直到他从家中醒来,原来是他在刑场上哭晕了。
当他想张口说话时才知道自己哭哑了,阿姐的骨灰被风吹走了,柳家夫妇没能带回一切,他们将阿姐所有的物品都烧了,他们告诉文才,那是让阿姐走得安心些。
小文才呆呆地坐在家门口好些天,爹娘为了让他重新振作,让他重新整装去私塾。文才也以为这样能让自己好起来,但是一停下读书,他的脑子里就不受控制,脑子里频频闪出阿姐被大火烧的模样,她那样的痛苦,那样的可怜,为什么没有人去救她。
几月后,柳家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那天文才正从私塾放学回来,只见家中坐着父母还有一年多前曾见过的富家少爷和小姐。
也是从这里他才知道原来阿姐真正的情人实际上是眼前这位病弱的富家小姐。
文才看着富家小姐带来的各种金银珠宝、各种锦绣绸缎,那些华贵的东西就那样堆积在破旧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柳文才没来得及脱下书包,他大步地走过去,一把将那些不应该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通通扔到屋外去!
父母对他的行为感到惊讶,但一想到自己被害的女儿也不再说什么。富家少爷对文才的举动只是一瞬间的吃惊,不过随即脸上露出的表情令柳文才感到恶心,那双眼睛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吃掉。
富家小姐好似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反应,因为面前的人与她印象中的女人很像。
富家小姐没有责怪他的资格,她无视文才的愤怒,走到一旁,她看到了放置屋中的古琴,她走到古琴前,伸手要去抚摸,她听到了身后文才的怒斥,但并没有理会,她拨动了一根弦,古琴发出沉闷的声音,就好像此刻的气氛一样令人窒息。
柳文才大步走向那,一把拍开抚琴的那只纤纤玉手,“拿开你的脏手!”
柳文才没想到只是轻轻地挥开她的手,富家小姐就弱不禁风地要倒下,幸好她的弟弟及时扶住了她,柳文才见那富家小姐原本身子就病弱,那张原本令人感到赞叹的美丽的脸也因病重变得苍白憔悴,柳文才心中也不忍如此对待一个病人,但眼前的人正触碰他的底线!
这把琴是阿姐送给他最后一份礼物,爹娘在烧光阿姐所有的物品后盯上了这把古琴,是柳文才拼死拦住了父母,跪着求他们才将这把琴保住,如今他更不允许有任何人碰阿姐最后留下的东西!更不允许害死阿姐的人触碰!
“柳文才!”
他看着扶着病弱小姐的少爷愤怒地斥责他,柳文才只是冷冷一笑,他不过害得富家小姐跌倒,眼前的少爷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那面对眼前害死自己姐姐的柳文才是不是能直接拿起刀杀了他们?!
富家小姐示意弟弟冷静下来,她撑着弟弟重新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古琴,双眼含泪道来:“这是我赠予她的,她说过你很喜欢练琴,从前那把太过老旧已经拨不动琴弦,当她拿着琴时脸上洋溢的笑容,我知道她很疼爱你,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把琴,成为它的主人……”
富家小姐脸上挂着怀念的微笑,但随之这份笑容被眼前的举动打碎了。
古琴被高高地举起摔在地上……
柳文才冷冷地看着地上被砸出一个缺口、断了弦的琴,又转头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富家姐弟,柳文才呃咽着,他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压制想要杀了他们的念头,他深深地吸着空气,变得异常地冷静,他说:“阿姐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你害死了她,为什么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阿姐她要是从来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
柳文才的话终于激发了母亲心中积压几月的悲痛,她突然悲痛地朝天大喊,好似能将心中的痛苦全部喊出。
柳文才的话也压倒了富家小姐最后的救命稻草。
富家小姐突然猛烈地咳嗽将她的弟弟吓坏了,一把就抱起姐姐最后看了眼无神的柳文才后冲出了屋外,上了马车,屋外马车长吁一声飞疾而逝。
“那位小姐最后死了吗?”寸心听到此处突然问道。
柳文才看向她,久久不能作答,后来抚摸着琴弦,微微道:“两天后传来消息,那位小姐因病去世。”
“你恨她?”寸心又道。
柳文才看着古琴曾被砸出的缺口,突然听到寸心的问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当他讲述这些故事时对那位小姐好似并没有怨恨了,相反对她竟是更多的是怜悯。
“恨过。”
“曾经那位少爷与我讲过爱并没有过错,错得是人心。”
柳文才回忆起从前再次与那位少爷相遇时的情景竟觉得有些怀念,那位少爷举家迁往开封,临走前特意命人将他接至客栈中谈心,那时的柳文才心中对他是抵触的,他所说的任何话文才都没有听进去,只有那句。
“姐姐对你阿姐的爱胜过你。”那位少爷说。
“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无罪的,有罪过的是人心。”
那时的文才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但如今想来,他恨的从来只有那些不成文的规矩。
“错的一直是人心,一直是束缚人心的所谓的规矩。”林鱼忽然的开口说。
林鱼身上背负的仇恨一直以来也只是针对这座小镇的规矩,他也恨这些被规矩洗了脑的人,也恨自己的爷爷,但又可怜这些被规矩紧紧困住的人们。
“想来,这些话你也不曾说出过,或许你已经解开梦魇了。”杨戬说完话后站起身走到柳文才的身旁,握住他的手替他把脉,随后放下,“已经不再烧了,待会歇息一番补充元气便可痊愈。”
柳文才以为杨兄会因他喜欢寸心不再理会他,果然是他多想了,杨兄依旧是他敬佩的侠客,柳文才感激地向杨戬道谢:“多谢杨兄,劳烦你了。”
寸心听着杨戬的话也放了心,只是随后心中突感不安,她突然站起,引起众人的注意,只见她手中化出一把玉扇。
“怎么了?”杨戬一边问一边朝她走来。
寸心紧紧握住玉扇,一双大眼恐惧地看向杨戬,不可置信地说道:“好像……有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地看向寸心手中紧紧握住不时发出些细小的碰撞声的玉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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