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班的时间,我脱去手套,径直走向左言所在的场地。仅仅是穿过一个露天的过道,在下一个车间,左言仍旧坐在一旁的角落里,闷声不响地翻着发黄的书页。心里是既敬佩左言做一件事情的决心和毅力,同时又羡慕他灵活的工作时间,要是我能像他这般,,,我就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玩乐上面。
我俩从工厂偏门出来,分别骑上各自的踏板车,由左言在前引路,向左言口中的百年书店驶去。
左言直挺着身子,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保持这个骑乘的动作,随着车身的晃动,咖啡色外套不时飒飒地飘着。他那戴着太阳镜僵硬的脑袋,简直就像一直作为防震荡的鸡头,傻傻地没有摆动过。薄薄的嘴唇抿着,脸庞是一副紧绷的状态,仿佛在和这股来自东边的狂风做着不自量力的斗争。目睹他这一番异于常人的情态,我似乎明白了秦昊总是说左言异于常人近似妖的缘由。比左言博学聪明的人不知会有多少,秦昊遇见每一个自己不能理解的行为都会归咎于做出这样行为的人都是不正常的,但左言的身上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人的力量,而那绝非足以撼动对方的巨大力量。
他所发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这力量来自于他那秀美的齐刘海和棱角分明的小麦色脸庞,也来自他对任何事情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状态,恰巧这样的人是能够感染周边的同类的,能够引起对方心灵的共鸣。
车到繁华拥挤的中心旧城区,左言轻车熟路带着我找到一处小超市门口停车,并跟超市里一个精瘦的老人说了几句话,猜测是帮忙看住车的事情,他出来手里也并没有买什么东西。他带着我继续向中心城区走去。人潮汹涌,摩肩继踵,在我想着何时才能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左言的身影隐没在人流里不见了,我定睛看去,接着远处隐隐看见左言也回过头踮着脚尖张望着,于是我努力挣脱人群,使用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和左言完美汇合。
“我以为你被街上的那位姐姐拐走了呢?”左言说道。
“怎会,就算是有这样的好事,也不会少你一份儿!”没想到左言也学会打趣别人了,我说道,“左言,跟着我们变坏了,以前的你可不会开玩笑哦!”
“是啊!是开始转变了,可能和你们在一起,心情就会不自觉地轻松下来吧!”左言笑容灿烂地说道。
我注视着左言,一直在思索他在我心中激起的这股情感的震荡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直到最后也未能明了。当我恍然明白那是何物的时候,那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我抱着虔诚的心态于凌晨登上泰山观看日出那一刻。在一块观赏效果最好的位置,我准备好地毯和摄像机,一边喝着常温啤酒,一边眺望朝阳露出第一条光线。不大一会儿,半边天都是红彤彤一片。我的手,我的地毯,我手里的啤酒,凡是目力所及之物,都被染上了红色,红的耀眼,红的鲜艳,红的震动人心,在场起早的观察者皆是惊呼一片,似乎是为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惊人景象而赞叹不已,对太阳的敬畏就像是从基因就传下来似的。
就在这气势汹汹的朝阳上升的时刻,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然后就是埋在心底的左言,并且这种探究的思维尤其灵活快速,我才明白他那时带给我不一般的心灵震荡是什么东西——类似一种超脱平凡的桀骜,一种刻在骨子里不同流合污的气质,这种深深的孤傲将左言和我们隔绝开来,他在自己的天地生活,那是一个容不得其他人碰触和影响的世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左言学会了和书做伙伴,因为他和书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渴望被了解,却也害怕被伤害。
当我明白这一点,自惭于对左言仍然还是不了解,我一时悲痛至极,难以自己,他是一个特殊的伙伴,我愧疚那时没有来得及向他伸出援手。
然而,无论是我们这些朋友都没有注意到左言的状态,总是认为他的情绪都是故做样子,至今因为这样的事情我都愧疚不已。当他同我的许多熟人一样来到人生的一个阶段时,就像突然脑袋中的一个皮带断裂似的,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刻悄然了断生命。他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完成自己的第一部自传体小说后,在某个阳光日丽的午后,用刀片割断自己的颈动脉,抢救无效死亡。
左言来到这个世界突然,死的时候也极为突然,父母离异的他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他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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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处于拆迁的烂尾楼展览似的一栋栋出现在眼前,在我猜测是哪一处不为人知的小书店的时候,左言停了下来,并说一声:到了。
这是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一处发黄的书店招牌下泛黄的书籍直堆到书店外,当然不止这一家商铺开张营业,但是相互比较可知,这家书店里的客人算是整个街上商铺中生意排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