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比赛结束后,天气慢慢变得不好。大概是昨夜飘起了小雪,竺姜从入定中醒来,感到寒意正往骨头里钻。照理说川阳在海边,应该不会下雪,今年的冬天,是少有的寒冬。
七层塔的女修都高兴坏了,从塔边所植的树上扒拉下雪子凝结着的小雪团,打起雪仗来,莺莺燕燕,热闹非凡。竺姜见此情此景,想起了圆州的两场大雪。圆州的雪潇洒痛快,说下就下,鹅毛似的飘落,天地间皓白一片,连夜间都明亮如白昼。
一个人便孤舟蓑笠,独钓寒江的雪,一群人则置酒豪饮,听雪中的胡琴琵琶。
竺姜过去喜欢和一群人看雪,如今凭栏远眺,见夜雪初积,峰峦点白,晨间思绪清明,倒是有些理解在寒江独钓的安静平和。
她简单洗漱整理,比三姐妹提前一步出发去云野比赛。
竺姜身上的劲装挺能御寒,但她的脸快要在朔风中冻僵,她只求尽快降落。她御剑行至中途,非常不幸地被人截了道。
她急急停住,刚抬眼看拦路那人,两条清鼻涕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竺姜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抹了几把,鼻头被帕子擦得红红的,再加上因受寒而湿润的眼睛,显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拦路人并没有被楚楚可怜的她打动,心中暗骂一句“狐媚子”,嫌弃地问她:“你就是停云峰竺姜?”
竺姜还在嗦鼻涕,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句,“嗯……您是哪位?”
“流云峰,陆嘉。”简简单单,高傲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好像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就可以自动检索出他所有光辉事迹。
陆嘉,陆嘉是──想起来了,今天的对手。竺姜把鼻涕擤掉,眼泪擦干净,有一种清空麻烦的轻松感。她定睛打量了一下陆嘉,对这个人大致有了基本了解──典型的努力过度修士。陆嘉有些虚胖,显然是沉迷炼器,不爱活动,炼体成绩估计和自己半斤八两。他眉心有几道很深的皱痕,下三白眼透出目光中藏着极度压抑的情绪。难道赛前压力过大,想要提前劝退对手?
“ ho──陆师兄找我有何贵干?”竺姜有点看不上这种赛前整幺蛾子的人,故意朝陆嘉打了个呵欠。
陆嘉被这个大呵欠恶心到了,皱起双眉,那些皱痕深如刀刻,他口气变得更加不可一世,“你一个女子,最好还是老实画你的符,安心找个男人嫁了,别天天混在男子中间打打杀杀。我看过你上场表现,擂台不是玩闹,我要是丁延,在你开小差的时候就可以把你踹下去……”
嘿!他怎么还看不起人!很拽嘛,小老弟,你要是敢在停云峰公开歧视女修,保证活着进来,死着出去。追求爱与和平的正义修士竺姜强按住口吐芬芳的欲望,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打断,“敢问师兄高寿?”
“三十有一。”话毕,隐约有磨牙声逃出口腔,陆嘉冷眼看着竺姜,愠色加重。
“我还以为您年过千岁了,观念如此迂腐,您真的是当世之人么,还是说您没上过修士思想教育?”
“果真唯女子与小儿难养也!”陆嘉猛振衣袖,四周风云涌起,他们所在区域,忽然飘起大雪花,猝不及防地往竺姜脸上怼,“我特意来警告你,做好准备。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你也不要别耍无用的小聪明,还是好好琢磨你的倒地姿势吧──”
被糊了一脸雪的竺姜确信陆嘉没有上过修士思想教育,也就不再端出老阴阳人做派,转而模仿陆嘉的腔调,“你什么修为啊──这么拽!我打不打擂台跟你有屁关系──”
“融合八阶。也许打完你,我就大圆满了。”大男子铁拳出击,接连两次打进棉花里,终于迎来了竺姜的正面硬刚,陆嘉的不爽稍有缓解,摸着下巴上凌乱的短胡须。修为高一阶都压死人,何况他还是炼器的,砸两个法器便能收拾这女子。
“原来你是觉得你赢定我了,所以希望我表现出一点水平,不然显得你的胜利靠的是欺负女人,或者说你还是很害怕我赢你,你连个女修都打不过,枉你苦修这些年──”
竺姜听到自己修为不如对方,心中并没有她表现的这么镇静,她早意识到,随着比赛的进行,能走到最后的都是融合的高阶修士,竺姜的修为并不出色,要是真遇到一个高阶剑修,她思考的估计不是如何获胜,而是如何在本就可以越级杀人的剑修手下苟住她半条命。她在得知陆嘉修为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就不太有信心了,嚷嚷几句,权当给自己打气。
“枉不枉费你等下试试便知──”狠戾男子陆嘉扔下一句狠话,衣袖又是一振,隐入雪花中,不见踪影。
竺姜觉得最近接触的正常人太多,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修士,阴郁自负,如同冬日的凝重的万里愁云。倏地,一个人名从记忆中跳出,勾起她一声轻叹。她之所以把陆嘉划分为“努力过度修士”的范畴,也许是从陆嘉身上看到那人的曾经。
他们,都要好好接受修士思想教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