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伯父费心了,侄儿好生惭愧”。
芃芃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兴奋的在车上又跳又闹的,魏氏哄都哄不过来,无奈的说“说来也怪,这孩子这些天都闷闷的,一到长乐竟兴奋起来了”。
老者回过头看看芃芃,笑着说“到底是长乐萧家的血脉,回乡认族,兴奋也是应当的”。
牛车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株紫楠树前稳稳停下,斑驳的木门半开着,曾经的朱漆隐约可见。老人跳下车,对着门里面喊道“老婆子,人接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之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笑盈盈的走了出来,看见萧安良和魏氏愣了一下,又急忙招呼他们进门。萧安良和魏氏明白这是老人的妻子,口中叫着“大伯母”,二人各自行礼。
萧安良家的这个祖宅是一个两进的院子,魏氏是头一次来。院落小巧精致,屋子里虽然布置简单、陈设粗陋,但是收拾的极为干净利落,前后院由一个小角门连通,后院屋子比前院稍微矮一些,还是萧安良的姑姑们当年住过的,现在也被大伯母收拾出来了。都以为是一大家子回来,谁成想就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
大伯母先安顿魏氏和芃芃在东厢房休息,又忙着去做饭。萧安良和伯父坐在堂屋,他把素素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伯父说了,请求伯父帮他一起把素素找回来。
伯父宽慰萧安良说“你放心,村里也有不少往宁波做生意的,既然知道人在宁波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只有一件,你要有个打算,小丫头已经丢了这些天了,万一被谁家买了去,或者……”伯父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着萧安良。
萧安良低下头,声音早就哭的沙哑了“伯父放心,这个,我也想到了,侄儿现在只愿拼尽自己的能力找到妹妹的下落,能救回来自然最好,若是”萧安良实在是说不出口下面的话“只是,伯父,妹妹已经许配给了吏部侍郎莫怀远大人家的二公子,我只怕不好交代”萧安良的声音更低了,好像自己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萧沛仁缕着胡须问到“可有聘书”?
“有”萧安良赶忙拿出妹妹的聘书给伯父看。
“好,有聘书就不怕,人找到了,我们自有道理”。
萧安良稍稍安心一点,又面色凝重的对萧沛仁说“侄儿还有一事想求伯父,我们此次回乡,就我和嫂嫂还有侄儿,母亲、兄长均不在,素素也…..我和嫂嫂住在一个院子实在不便,侄儿想好了,宗室祠堂那儿还有几间空房子,侄儿想搬过去住,一来可以避嫌,二来每日洒扫祭拜,权当为九泉下的父母积阴德。”
魏氏在厢房听到萧安良这么说,赶忙跑出来“小叔,家里遭此大难,就剩咱们几个孤鬼,有什么嫌可避的,小叔又何必多此一举”。魏氏深情落寞的立在厢房门前,魏氏不光是觉得避嫌之说没什么必要,还因为自从离开京城以来,她已经习惯依赖这个小叔子了,要她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她还真有些害怕。
这个空当儿,伯母端着做好的饭食进来了,听到萧安良和魏氏的话,心里早就明白了几分,这种事自家老头子也不便调停,她放下盘子,笑呵呵的开口说道“这有何难,老头子,不如让他五婶子来陪侄媳妇,侄媳妇也有个伴儿,五婶子也有个帮衬”。
两位老人见萧安良和魏氏满脸疑惑,于是解释说“五婶子是你三爷爷家的儿媳妇,都是同族的家人,你五叔去得早,儿子前些年掉河里淹死了,媳妇去年也改嫁了,家里就你五婶子带着个五岁的小孙子过活,日子也艰难。不过这倒是个好法子,侄媳妇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院子也宽敞,让五婶子带着小豆子一起住,互相都有个照应。”
魏氏听伯父伯母都同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低低的看了萧安良一眼,脸红着答道“全凭伯父伯母做主”。
萧沛仁见两个孩子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祠堂明天找人去收拾,你们就暂且将就一晚,一会让你伯母去跟五婶子说一声,你们舟车劳顿,也乏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既然回家了,就安心的住着,小丫头的事,我们随后商量,找人也不是着急就能成的事”。
萧安良和魏氏答应着,送二位老人出门。
魏氏叫芃芃出来一起吃饭,自到京城受了牢狱之灾,又一路赶回绍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坐在桌上,吃一顿热乎饭,只是这顿饭吃的百感交集,魏氏捧着碗,不停的把饭粒往嘴里送,饭粒和着热泪,吃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吃罢饭,魏氏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点个灯,锅儿瓢儿的也不顺手。她好歹也是个县令夫人,哪里做过这些,只好胡乱收拾了。
收拾完毕,魏氏走到院子,看到西厢房的灯亮着,一阵心酸难过。西厢房的门开在院子里,不像东厢房的门是开在堂屋。她在萧安良门口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小叔,睡了吗,我有话对你说”。
只见里面突然灭了灯,传出来萧安良略带紧张的声音“嫂嫂这些天也辛苦了,还是早点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叔叔,还是出来吧,是要紧的事”魏氏不自觉的摸着脸,居然这么烫。魏氏见房里的灯又亮了,赶忙回到自己房里,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袋子,回到堂屋。
萧安良已经坐在桌边,他略显拘谨,低着头问到“嫂嫂,有什么要紧的事”?
魏氏站在门口静了静神,走到桌边,把布袋子推到萧安良跟前“小叔,这是我们离京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这些天又是办父母的丧事,又是去牢里打点,还有我们这一路的花销,你手头从舅舅那儿”说道舅舅魏氏突然停下来了,她抬头看了萧安良一眼,接着说“那二十两,跟陈大人给的五十两也花的差不多了。日后还要找小妹,没有银子怎么行,这些钱,小叔拿去吧,我也用不着”。
萧安良拿起袋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全国通用的一百两银票,和七八两的散碎银子。萧安良吃了一惊,赶忙又放回去“嫂嫂,这万万使不得,这些是亲家太太给嫂子应急的,我不能拿”。
魏氏有些着急了“这会子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小叔很不必这么生分,我们这一路逃难似得过来,小叔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自嫁到萧家也有五年的光景,上头公公婆婆,中间宪良,下头小叔小妹,个个待我如何,我魏瑾岚心知肚明。事到如今,我谁也不怨,只求能照顾芃芃长大,找到小妹,给小叔成家娶妻,有朝一日若还能和宪良重逢则罢,若不能,百年之后我也能堂堂正正的去九泉下去见公婆和宪良。人常说长嫂如母,以前我也不觉得,这段日子以来,我倒是深有体会。小叔一直对我恭敬有加,我心里也很是敬重小叔的为人,小叔要避嫌,住到祠堂,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小叔能多回来看看,芃芃的诗书还要小叔多多费心。小叔每日吃食,衣服被褥缝补浆洗,在小叔成家之前我自是不愿假手他人的,还望小叔体谅我的苦心”。
“嫂嫂,我……”魏氏的一番话,让萧安良颇为感动,他只知道自己和魏氏叔嫂有别,自己应该有所顾忌,却没想到她能说出“长嫂如母”这番话来。尤其是激动之余竟把自己的乳名也说出来了,萧安良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了,叔叔不必多说了,答应就是。”
“嫂嫂厚爱,安良感激不尽,银票我先拿着,这些碎银子还是嫂嫂收着留着家用。安良也有些事要嫂嫂帮忙”说着也从袖筒里拿出素素给他的那个袋子“这些珠翠环佩都是母亲和素素的东西,为了安葬父亲,我当了一对儿镯子,剩下的烦劳嫂嫂帮忙收好,等找到素素,好交还给她”。
萧安良话语恳切,魏氏也不好推辞,只得说“好,那我暂且替小叔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