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萧安良退了房间,又雇了辆车,带着魏氏和芃芃驱车赶往宁波府衙。萧安良没有直接击鼓鸣冤,拿了些银子给府衙门口的衙差,托他把杭州府秦大人的信转交李大人。这位李大人看过信后,冷笑一声“老狐狸”,命衙差叫萧安良进后堂说话。见萧安良进的堂来,李大人端坐起来,拿起架子,堆着一脸的愁容。
“拜见大人”萧安良向李大人行了跪拜礼。
“贤侄请起,快坐,上茶”这位李大人对萧安良倒是很客气。
萧安良顿时觉得事情应该有转机“大人,舍妹的事还求大人多多费心”。
“好说,好说,令尊大人的事实在是可惜的很,按说我与令尊同朝为官,寻找令妹的事,我理应效力,只是这个案子发在杭州,令妹又是绍兴人士,却与我宁波府无干,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帮不上呀”李大人态度十分谦和有礼。
萧安良听李大人不肯帮忙,一下子着急了“可是,大人,秦大人已经查明人被带到宁波府了,大人能不能先立案,帮忙找一找,我们有证人的口供呀”。
“贤侄莫急,口供秦大人在信里也说明了,可这口供只说到宁波了,到了宁波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也许人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未可知。若是查到小姐确实在宁波府境内,我一定在所不辞,不遗余力,还望贤侄见谅”。
说到这儿,各位是不是觉得这位李大人和杭州的秦大人都是鱼肉百姓、不办实事的坏官?其实不然,这两位都是政绩颇为突出的官员,之所以在萧素素这件事上各种推诿,是因为萧素素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们不光不想管这个事,甚至希望自己连知都不知道才好。萧素素是吏部侍郎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在杭州被拐,又可能被卖到宁波,是否已经失身也是个棘手的问题,这件案子无论能否破获都有损吏部侍郎莫大人的颜面,吏部是掌管官吏升迁的地方,这两人怎么会冒险去得罪这位大人。更何况萧沛伦刚刚获罪被皇帝处死,这个时候还是离跟他有关的事情远一点是正理。不过,话还不能说的太死,他们也摸不清这位莫大人的心思,万一人真找回来,或者莫大人亲自过问了,还得出力不是。
萧安良被李大人三言两语给打发了,他手里还捏着妹妹的聘书,本想万一李大人不肯出力,把聘书拿出来给他些压力,却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车里的魏氏,看萧安良的表情就知道没办成,心里不觉一酸,只能在心里为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子祈福。萧安良眼里噙着泪上得车来,魏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倒是芃芃见叔叔独自垂泪,竟伸出小手攥着衣角替萧安良擦起眼泪了。萧安良一把抱起芃芃,用孩子挡着,哭的更大声了。魏氏强忍了半天,终于也哭了起来。
车把式看了直叹气“二位客官,找人也不是这么个找法,总得说个去处吧。二位听小老儿一句:人各有命,恐怕府里小姐命里注定有此一劫。不如多找些人一起打听,若是已经被卖到烟花地,也好早些凑钱救人。二位只顾着哭,于找人上也无益处”。
听车把式说素素有可能被卖到娼阁妓馆,萧安良一个激灵,这可比死了还让人难受。他哭着说“这会子,我到哪里去多找人帮忙,以前相熟的人,现在看到我都跟躲瘟神一样,谁肯多说一句话”。
“小叔,我们不如先回绍兴老家看看,萧家再怎么说也是大族,人多势众,总比咱们俩办法多呀”魏氏边说边从萧安良怀里把芃芃抱回来,魏氏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萧安良会生气。
萧安良捏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沉思了一会,无奈的说“也只好这样了”。萧安良之所以同意,不是因为觉得魏氏说得对,是因为再这样无头苍蝇般的找下去,恐怕连回乡的盘缠都不够了,更不用说回去修整房舍,置办家当了。
再说说萧素素。那天他们从船上一下来就被这些丧尽天良的拐卖团伙盯上了,他们原本盯得是魏氏和芃芃,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带着个小孩子是最好下手的,直到萧安良把萧素素独自安排在茶馆后,他们又改变主意了。这个姑娘可比那两个加起来都值钱。他们两男一女赶着马车,停在萧素素面前,一个女的上前和萧素素搭话,问萧素素前面抱着孩子离开的一男一女可是她的哥哥嫂嫂。萧素素看妇人面相和善,不觉有异,便回答是。妇人跟萧素素说她侄儿的病恐怕不好,她哥哥嫂嫂让她们过来接她一同去医馆。萧素素听这人说的都对,只顾着担心芃芃的病,不觉有异,就跟着这些人上了车,一上车就被妇人用浸了迷药的手绢迷晕了,一路马不停蹄的出了杭州府,直奔宁波。
宁波府里有个名叫冯立嶂的药材商人,年逾四十,娶妻乔氏,连生了两个女儿,想求一子而不能得。算命先生说乔氏夫人命里无子,他便娶了一房姨太太刘氏,谁知刘氏进门三年多,肚子一直没动静,只能当个花瓶养在家中。这几个人贩子早就得知冯老爷想娶姨太太生儿子,萧素素生的花容月貌,眉目清秀,体态轻盈匀称,谈吐也不像寻常人家女儿那般浅薄。于是,他们在宁波府买通了一个算命先生,说萧素素和冯老爷八字极为相合,二人命里该有两子。这个冯老爷听了后十分高兴,五百两银子把萧素素买了回去做了三姨太,正儿八经的一顶小轿抬回府里,宴请宾朋,犒赏府里上下,当晚就圆了房。
萧安良和魏氏驱车赶到绍兴府长乐县竹水村,这是一个沿长乐江而建的小村庄,村民多以种田打渔为生,民风淳朴、生活安逸,萧安良虽不是在这里出生,但是常随父亲萧沛伦回乡祭祖,大致还记得方向。还没进村他就让车把式停车了,付了车资后,和魏氏拿着行李,抱着芃芃自己走进去,坐着马车在偏僻的村庄里转悠,太引人注目了。萧安良的家在河南,过了廊桥,再走三里地左拐第二条巷子门口一株紫楠树的就是了。
萧安良肩后搭着行李怀里抱着芃芃,魏氏挎着两个包袱,一起走上廊桥。这样的廊桥魏氏还是第一次见,桥长不过三四丈,桥上修建了木质结构的长廊,既美观又能遮风挡雨,远远望去,竟像是在空中建了一座楼阁,从桥上望去河道蜿蜒曲折,河水平缓清澈,两岸农舍点点,炊烟袅袅,远处良田齐整,郁郁葱葱,如此美景二人却都无心欣赏,只有芃芃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觉得新奇有趣。
二人走下廊桥,还没走出一里地,迎面一辆没有顶棚的牛车就停在了二人面前,一个老者从车上跳下,魏氏吓得赶忙往萧安良身后躲。萧安良仔细一看,赶忙放下芃芃,拱手行礼“伯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魏氏见萧安良向此人行礼,虽不明就里,也忙着道了万福。
只见老者爽朗一笑,扶起萧安良“快快请起,庄稼人哪里来的这些礼数,你是安良?这位是?”老者指着魏氏问道。
“这位是家嫂魏氏”萧安良恭恭敬敬的回答老者,又回身对魏氏说道“这位便是大伯父,萧氏族长”。
魏氏这才道了一声“大伯父”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礼,又拉过芃芃教他叫爷爷。
老者笑着说“到底是大户人家,读书人,礼道周全”。盯着二人看了看,又忘远处望了望“怎么只有你们,你母亲呢?没有一起回来?宪良呢?还有,我记得还有一个小丫头,最是伶牙俐齿的,怎么也不见”?
这位老者是萧沛伦的同族大哥萧沛仁,县衙只传来了萧沛伦的死讯,因要注销户籍,收卷存档,其他的并不会多说,宪良入狱的事乡野村舍如何知道的清楚。
老人的问话惹得俩人好一阵垂泪。萧安良跪在地上“禀告伯父,家母因父亲之死,不堪受辱于人,在京郊自缢了,兄长也因为案件连累被流放宁古塔,小妹,小妹”萧安良说道妹妹素素,哽咽的实在说不下去了。
老人万万没想到萧沛伦家竟惨落到如此地步,不觉老泪纵横,他拍打着跪在地上的萧沛伦“怎么,小丫头也……”
“伯父,小妹在杭州城里被人拐走了!府衙说人现在被带到宁波府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魏氏抹着泪说道。
二人见到萧沛仁如同远游的孩子见到家中高堂一般,这些天受的罪、受的委屈,都化作眼泪,一齐倾诉出来。三个人竟在牛车旁哭了许久。
老人收了收眼泪,扶起萧安良“好了好了,先回家再说,回家再说”。然后一把抱起芃芃让他坐在车里,又把行李都搬上车,萧安良扶魏氏在车边上坐下,自己轻轻一跃,在老人身边坐下。
老人一边赶车一边说道“县衙说皇帝让你们一家子都返回原籍,我就赶着把你们老宅子收拾出来,都快半个月了,我每天都赶着车在桥边等你们,生怕你们找不到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