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夏天的绿,草已微微泛出枯色,仿佛一夜间满山偏野改了金黄。
草原上一年四季有不同的风景,春天看花,夏季看草,秋天看树,冬天看雪。仲秋过了两日,野花还是有,聚在树荫下一丛丛的闪着火红。
“嘘。”塔塔儿趴在那,竖起跟指头盯住鸢儿的脚。
祝鸢儿连忙收住了步子,紧张地朝四下草中探望,她怕是蛇。
“嗨嗨,别出声。”
听到招呼,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攥着花的鸢儿猫腰挤到她边上,顺着手指往右边凹洼地里看去。
四面挡风的洼地有一小片绒翠的草毯,有两个人盘腿坐在上面。
“啪,啪啪。”
连轮了三下,小个的柳伍将自己的脸成功地扇成了猪肝色,且一道一道的,颜色分明。
“再打也莫有用,这是最后一次。”
将话讲得淡出水,可想而知这种威胁话,黄冲以后决计不会再说。
“一时间猪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鸡啄米将瓜皮脑壳往裆下点,柳伍连声赔着不是,“再不敢了,我若再跑就自己剁了两只脚,绝不再跑了。”
这种诅咒发誓听到人耳朵里,同一两声屁响没啥区别。
“说当年从天津卫一个人出来,不是挺有胆色的吗。”虽然是对面盘坐,可黄冲的目光一直越过对面瑟瑟发抖的肩膀,在看周围的树,“某看你是娶多女人失了雄心。剁不剁脚是你的事,到时候派在两京和天津宅子里的人,会给你个留下个惊喜。”
真是比贼还狠,去的人是蔡植腾的手下,那帮无法无天的鸟人,啥事做不出来?
“别…别啊!呜。”
柳伍哭了,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死老子般地啕。
“大帅,大帅您开恩放过小的一回,天打五雷轰我…我再也不起歪心思了。”
“吕监军看不过眼,说本该是他的份内事呢,讲回去后一定要到你那登门拜访。”
讨饶的话像头顶的秋风,刮不入耳,不住发颤的柳伍趴地,直接晕厥过去。
“大帅。”
从坡上跑下来的夏日高勒像条怒奔牦牛,草地被蹬得飞起,手上还拎着刀,滴血的长刀。
“都做掉了,没留下痕迹。”
“回去吧。”
看够周围景色的黄冲背起了手,一摇三晃地踏在嫩草上,也像头牦牛,衣裳光鲜的公牦牛。
“走啦走啦,装死啊。”
左手被悬提而起的柳伍还曲着腿,鼻涕眼泪随着肩头的耸动,滴答到草上。
“嘭。”被甩出五步远前后背先着了一下,“再不老实,老子不在乎手上再多出条冤魂,你娘的怂货。”
即使是蒙族人,可跟在跟前也得了数年,平日高兴时还称兄道弟的,转眼说没就没了。
柳伍内心一片绝望。
莫惹军汉莫惹军汉,可自己终究是惹了。如今剩下只身单影一个人,不死这回也要脱层皮。
高尔山下原有重镇抚顺,名称还是明成祖朱棣谕赐的,抚绥边疆,顺导夷民寓意非常滴好,可惜如今全是废墟和蒿草。奴儿哈痴首次攻打大明便是从这里发端,汉民被屠戮殆尽,临走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因周边无人居住,如今正在大兴土木修建爱新家的坟墓。
消息正是对周边了如指掌的柳伍透露的,这名油滑的奸商,在沈阳一带跑了十余年的买卖。
“去那边的路还有多久?”
“顺着辽河往下走,五天。”脑袋垂在肩膀下的柳伍答话道。
“开原呢?”
“直插正东,大约也是五到六天。”抽抽哒哒的柳伍继续垂头说。
“路上也有盘查吗?”
“呃,…啊。”
夏日高勒的一脚把柳伍踹成了滚地葫芦。
“为什么不连这个人也杀了?”见人去得远了,鸢儿附在塔塔儿边上小声问她。
“这个怂包在盛京城里有住处,大帅想借用。”一声脏兮兮的袍子将慕斯臣塔塔儿的身材衬托得越发壮实,从头到脚像个捅,没见了腰。
同样壮实的冬至最终没让跟来,被留在老哈河南岸营地里,此刻应该在同夏侯青对着白眼,鸡同鸭讲地共同管理着医疗队。
最想来的除孙元化就属夏侯青,塔塔儿反而没料到自己能被挑中。
她现在是鸢儿的管家,手下五十个娃子是部众。柳伍是名义上的老爷,鸢儿的该口称他为父亲大人。而大帅,是柳伍从关内带回来挑中的女婿。
吕元守和他的手下在不远的另一拨,是柳伍名下专走大明商路的驼队。
说是驼队,他们还牵赶着百多匹马和十多头牛,另有几部破烂拉东西的木架车。
好车都随在这一拨,整整十部。柳伍是名豪商,专替喀尔喀却图部落采买货品的有名人物,这大概就是逃跑后抓回来没被大帅处斩的缘故。
“给你。去年那种带花香的糕,你会做吗?”原来塔塔儿也握着把野花,紫色的。
“什么糕呀?如意糕、绿豆糕还是灯芯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