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成了卫队老渣子们的半个保姆,不经意间,做梦也未曾想到的,便改变了整个人。
“囔什么,傻大三粗的,就晓得瞎囔。方圆百里,有老子这等赶车手艺的人么。”
“怎么没有?车上不就趟着一个。”
无聊中的驳嘴也算是种消遣,大个子讲的好车把式是闭目俯趴的蔡把头。他家也曾是世代屯军中的百户,兴旺时,据讲整个宣镇北边的骡马车队还有跑口外的驼队,都是他们家的。
“偏了,偏了。”
不是车赶偏了,而是大个子的油纸举偏了。太阳火焦焦地烤在蔡植腾的侧脸上,他在抗议。
“哟,真该死。”
即使是口气不够圆顺,大个子还是在狠命提醒自己。副卫队长的马匹是绝对要拍的,决不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炸毛,满世界同别的人结怨。
“桩子,这是到哪儿了?”醒来的蔡植腾闭着眼问。
“才刚走一半哩,左向三里地,便是半壁店堡子。”
这一带,渣子们很熟,熟到可闭着眼睛赶路。早在宣德年间开平卫内迁至此之前,蔡家和他们当中几个家伙的祖辈,世代定居于此。
“大帅中途醒过吗?”
大个子摇摇头,仰头看着头顶的树杈和油纸。
“聋了?”
“没,一直睡着。”
黄冲目前的状态已不适合带队,朱骥接过指挥权后,一如既往打理着前前后后。连渣子们都觉出,大帅远不如人家稳重。
“哎呀,钦差大人来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仿,密云镇的太监与主子不对付,渣子们若遇邓希诏的标下,阴招下三滥都会使上。王坤是与主子交往友善的钦差,哪也便是渣子们装出副笑脸的对象。
“都尉大人在吗?我家主子有要事相商。”
排立在路旁的王坤标下,肩上都套着弓弩,是王坤花重金请回保命的,类似渣子们的一类人物。
“大帅。”
蔡植腾小心翼翼扒在耳畔,声音温柔得像个女人,想叫醒黄冲。
“喊魂哪。老子才刚眯一会,妈的,吵什么吵。”小腿裹得比大腿还粗,背上也像缚了块龟板儿,一脸不耐烦的黄冲睁眼便骂。
依旧疼,加上浑身上下的热痒,好不容易睡着的人,不发点火反是不正常的。
“吁。”桩子把马车停下,王坤在手下人搀扶下,直接爬上了架子车。看来,他是真的有急事要与黄冲商量。
“啥子事嘛,就不能等到了再讲?”
斜绑着眼罩,俯趴的黄冲,只能单眼瞅向自来熟的王太监肥臀,后者已挨在在侧辕上。
“因陋就简的,咱家也就不讲客套话。”
“某听着呢。”嫌单只眼睁开不自在,黄冲干脆闭上,省得开眼就见裹着蟒袍的对方屁股。
“驾。”
桩子赶起了马车,钦差大人的标下围护在左右,没马的跟着车跑动。
王坤及黄冲两伙走的不算快,大队人马在前,估计最打头的骑兵已入了堡。镇安堡与独石口相距并不远,仅有半天的路途。
“昂坤本要押解进京,兵部半路给李光祖下了行文,如今改押解至云州堡。”
“嗯?”
“独石口守备黄忠咱家清楚,是个直性子的人,他也已知你生擒昂坤台吉的事。”
“什么意思?”
“咱家听说,是兵部示意要将人归还出去。”
“什么混账主意,兵部哪个人出的令文,陛下知道吗?”
瞪眼扯得眼角一阵疼,药沫子流入眼眶还一阵的熬,眼罩下竟然湿了。
他是品序不够,尚不能在兵部挂职,但级别却高。曹化淳提督京营,他掌握护天营,如果兵部将京营擒获的敌将放回,绝对不敢不同曹化淳商量。
“皇上知不知道还不清楚嘛,都尉您的意思,咱家想先知道。”
“哼,某的意思顶屁用。”
泪水还在滴,一半是因药进了眼,一半则是心里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