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茶杯掉落在地,杨国柱被他一句话问得变了颜色。
原来曹化淳打得是这等主意,他杨国柱总算明白过来。难怪只轻装简从,不入宣府镇城,也不直接去独石口,单单在龙门卫召见他两个,原是想将这烫手的山芋抛在自己手上啊。
“营内人皆称其为大帅,上下一致。恐怕…本官怕也是有心无力。”
“王坤明日便到,他处必有孙元化的确却消息,二位以为如何啊?”
“督公所言极是,极是。”
精力旺盛的王坤不光在替黄冲善后,最近也在挑总兵大人的刺,两下在案台底下已经斗上。
“独石口的风雪犹胜过这边,咱家年岁大了。传黄冲后日前来这里听陛下口谕。只不晓得如果有人运送些军资,前去劳军慰卒,是否有失妥当?”
以老曹的身份,话讲得如此明白等于是在直接下命令了,杨、吴二人战战兢兢互瞅了一眼。
杨国柱终于明白自己惹上谁了。护天营的黄冲,能让圣前第一红人的曹督公如此忌惮,可想而知自己妄图给人穿小鞋的伎俩,估计是已得罪了这位厉害人物。
“若有准确消息,便是刀山火海,末将愿替督公分忧一回。”
先行表态的是吴茂林,能夺得世代谋而未定的财路,他也是个颇有章法与手段的人,远不是表象上只会拍马溜须之辈。
“下官斗胆,请督公慎重。若是人被抢走,事后黄冲带兵前来讨要…。”
“他敢。”
老曹直接拍了椅子扶手,他担心黄冲走向极端,将事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问题的关键点就在这里,黄冲底下有兵有将,还有威力极大的萝卜雷。杨国柱同他打打嘴仗还不妨事,若是抓了他的人,万一对方不管不顾的,邓希诏挨他刀把也就几个月前才发生的事。
“督公何不将他扣押在此,叫朱骥等人拿孙元化来换。”
不能不说吴茂林心思歹毒,杨国柱瞧向他的眼神都变了,他小看了人家。
但此计曹化淳早已想过,他现在有种秀才遇着兵的感受。
老曹怕黄冲一贯的蛮不讲理,也怕他身后的懿安娘娘会对自己不利,更怕将他逼得过急,来个举兵反叛。若真到那一步,孙元化未斩,自己的人头要先掉落西市,捡都捡不回来。
此桩官司远比外间传闻的要复杂百倍,圣上跟前,内官基本不敢再提。
最近数年污浊事做得多了,他也开始心虚,时刻担忧自己失了圣宠。若是早得几年,他也会如王承恩一样,规劝陛下等上一年半载。或者直接召黄冲入京,打入牢狱,何须同他人这般商量。
“多好的瓷盏儿呀,可惜了了。”
见着曹化淳摆手,杨国柱识趣地退躬着身子,告辞走了。
回到住所,已然下定决心,将聘礼退回,拼着撕去脸面也要毁了这桩婚姻。
第二天王坤从宣镇赶来,所带的随从更少,只有两个标下。
“孙元化现在何处?”
“禀督公,该在北栅子营内,随在王晚亭身边,目下为黄冲帐下文吏。”
面对曹化淳的迫问,王坤又变回了死脑筋一般,将所有知道的全部倒将出来。
“近来多有传闻,说护天营所配物资远超商定之数。”
“小的只管核数,至于发放多寡,乃是总督及兵道科的官员所拟定。”
“那你可有扣发?”
“回禀督公,所有应支粮草等物,小的从未敢擅自私扣。”
“那便好,內衙多处已在圣驾前替你表功,太子城大捷,你做得确实不差。”
无论王坤以为他讲的是真话还是虚言,曹化淳比较赞同护天营的主动出击。并且已有传言,此番不光杀了数百正蓝旗的鞑子,连莽古尔泰的金刀也被黄冲夺得。
消息还待进一步证实,王晚亭的兵部呈报上也并没有提及莽古尔泰的生死。
“多谢督公提携。”
“咱家还是要多句嘴,主子放心我等才放了出来办事,与外臣交往,当需谨慎。”
与温体仁之间的纠葛,让人很难确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但王坤与黄冲两人的关系,从镇安所开始,东厂通过买数,陆续有了些证词。
“小的与他乃是私交,佩服他敢与关外鞑子只身相博,断不会因私废公。”
“也罢。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好自为之,且去忙吧。”
“谨记督公训诫,小的告辞。”
天色已晚,告辞后王坤不愿打扰龙门卫的官员人等,带着俩随从就近住入一家客栈。
出镇的中官所受的监督比地方上的军、政、法三系官员要多余数倍,由于排斥,由于偏见,由于权力纷争,不强横做不了事。别人不知,他曹化淳不可能不知。
首辅周延儒毫无疑问是得罪死了,温体仁那厢却没攀上,懿安娘娘这边嘛…。
正苦思冥想之际,“轰隆”一声。
附近官衙传出的剧烈爆炸声,将窗户纸震得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