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不对了,桂兰。”雅慧道,“人家以前每天跟你打闹,你是这种态度,现在人家跟你有话好说,你还是这态度。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啊?叫人家以后怎么对你好啊?”
桂兰笑了,“我也不知道是咋了。一说起他来就由不住恨声恨气的。咋也是打下仇兰。”
“两口子哪有隔夜的仇了?”雅慧道,“你得改!得学的有点儿女人味儿。要不你们俩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总不能孩子领回对象,你们俩也还是这么的吧?”
“甚是个女人味兰?我可学不会。”桂兰笑着说道,“不是尿骚气哇?”
两个人正笑着,听见前院一声惊叫,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个男声高声骂道:“我呸!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把你说成是个孝顺的?我是怕人笑话不说你兰,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给老婆儿吃甚了?有点儿好吃的,噎死憋活的直往个儿肚里头填了,能轮到别人?”
“你好!”另一个骂道,“你是个大气的,吃肉还用锁住门偷吃了?你快弯子大点儿转个哇!还敢在这儿说我了!你要孝顺,就把老婆儿接回你们家孝顺个!我给你个碗大又汤宽!就问你敢了不?”
“你不是你妈生的?还是你妈没养过你?”一个女人叫道,“凭甚你们俩个人的妈,让他一个人养活了?你一个当大的,说出这话来,也不怕羞!”
接着又是男声女声一顿混战。
始终没有听见二妈的声音。
天色暗下来,蚊子嗡嗡的乱撞。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有人劝道:“是灰咋哇不比土热?亲弟兄俩个还有甚话说不开了,还吵甚了!”
有人起哄,“这就不是个吵的事情么,这是瞎吼甚了,直接上手哇!跟柱,赶紧给你老婆上家伙了哇!”
雅慧回去没敢跟新民说,怕他生气。新民常跟她说,二妈命不好。一辈子没跟人红过个脸,可年轻的时候是受老汉的气,老了又受儿孙的气。
一吃点好的,雅慧就给老人留着。只是再不敢往家里送。只能等着二妈来。可今年二妈更是不怎么出来了。雅慧就包了点饺子,拿到桂兰家,让桂兰去叫二妈。
“你就给我找麻烦哇!”桂兰道,“要是让那两个媳妇儿知道了,不要说你二妈兰,我也得跟上带害(受连累)!”
“你就假装借东西,先去看看她们在不在再说。”雅慧给出着主意。
“说得这么好,你咋不去?”桂兰斜了雅慧一眼。
“我去不方便。”雅慧笑着说道,“再说我也没有你会说话啊!”
“你就好好儿点(忽悠)我这个糖人(傻瓜)哇!”桂兰说着跳下地来,扣起踩倒的鞋跟。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脸就憋的通红,呼的大喘了口气。
雅慧笑道:‘吃上瓜以后,人们都瘦了,你怎么反倒胖起来了?’
“我这是瓜是瓜肚,饭是饭肚。”桂兰笑,“吃上甚也误不住吃饭。”
雅慧看见桂兰先走到二妈房后听了听才出去。不觉失笑。二妈常说神鬼怕恶人,看来真是这样。雅慧庆幸新民被过继出来了,不用让她跟这俩个妯娌打交道。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二妈跟在桂兰身后,颤巍巍的过来。
雅慧忙点火煮饺子。
二妈说道:“以后你再不要给我往过拿吃的兰。”喘的歇了一歇,才又说道,“二妈这说个好话就不行兰,不要再让人家说是你把我吃坏的。”
“他们不长眼的,别人敢是长的了哇!”桂兰道,“还能由他们瞎说了?”
“唉!”二妈叹道,“现在这人,没缝还想下蛆了。”
“二妈,”桂兰道,“你说你就新民这么个好好(形容人好),咋还就把他给过继出个兰?”
“这就是命。”二妈道,“好娃娃一生下就能看出来了。那时候村里头有几个知识青年,在你婆婆家住的了,就跟你婆婆在一个炕上了。拿的那些吃的就在枕头跟前放的了。可新民从来不碰人家那东西。他那时候倒会走兰。村里头的人还异奇了。”
“看见好,你还往出过继了?”桂兰道。
“唉!没办法呀,”二妈道,“我要拉扯上他,现在连个媳妇儿也给娶不过。儿多母受苦,真是没办法呀。”
雅慧见她喘得厉害,就问:“二妈,你现在吃药的不?”
“吃的了,吃的了。”二妈道。
饺子端上来,看见二妈眼馋的,可才只吃了六七个就吃不进去了。一放下筷子就赶紧回去了。
桂兰看着老人的背影说道:“人要是不活老该多好。”
新民研究了半年,说山货也是结籽了。怕采了籽回来种不活,专门等长出苗来才捣种了回来,就种在房后的林子里。每天一吃过饭,就钻在林子里,直到睡觉才回来。
雅慧已经睡下了,听见新民小声叫道:“你出来听一听,看是不是黑眼子?”
雅慧不知道他说什么,就穿起衣服出来。这才听见路上有打斗声。只是听不出是谁。路上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打,一个抵挡。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手上嘴上一起发着力,有些气喘吁吁的。
“是有福。”新民低声道。说着就要过去拉架,被雅慧拦住了。黑眼子被打成这样也一声不吭,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黑眼子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人们都说她男人经常打她,可她出来却从来不说。
雅慧以为两口子打架,拉扯给几下就没事了,可是打声一路从路东到了路南,还在继续。柴火堆挡着,雅慧看不见人,只听见嗵嗵的踢打声。那么用力,可黑眼子依旧没有一点儿声响。听起来像是在死命的踢打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新民实在听不下去了,冲了出去。这时听见胡老婆儿的声音,“人还能吃住这么个打了?那敢打死呀哇!”
听见有人过来,有福脚下的动作还是一点儿也没停下。
“还打了?!”新民喊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了?个儿的媳妇儿又不是逮住贼兰,还能这么个往死打了?”
有福看见新民出来,这才停住手,一摇一晃从前头走了。
黑眼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胡老婆儿跪下磕了一头说道:“感谢大娘的救命之恩。”
雅慧在院子里听了,又恨又悔,眼睛里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