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南瓜,这里还盛产一种香瓜。叫灯笼红。拳头大小,沙脆甜香。每到香瓜熟的时候,田里就骂声不绝。凡是种瓜的人家都在骂,都说自己的瓜被人偷了。
雅慧只见过一次瓜地。那时瓜还没熟,站在路上只能看见油绿的叶子,风吹过,才看见藏在下面的瓜藤,和藤上结的碧绿的小瓜。
新民每天晚上收工回来,都会给雅慧拿回两个香瓜。雅慧一个和新民分着吃,另一个就放着每天午睡起来独享。
正在院里挖籽,听见胡老婆儿说道:“现在这人是吃不上个好东西兰。我们那会儿吃的有一种三白瓜,白皮白籽儿白瓤,沙的就跟白砂糖也似,还噎人了。”
雅慧现在也熟悉了这位邻居的习性,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笑。
“这瓜籽可不能吃!”胡老婆儿道,“吃上烂舌头了。”
雅慧点头。不只是瓜籽,连瓜瓤也是。这瓜的瓜瓤闻起来特别香,雅慧试着尝了尝,结果第二天舌头上就起了个溃疡。上火。
二妈的二媳妇儿从门口的路上走过。先还走得好好的,看见雅慧手里拿的瓜,嘴里就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每年种瓜的吃不上个瓜。尽不知道吃在哪个烂嘴头里头兰!嘴馋的不行,就挖给俩把。别人辛辛苦苦的种了半天,到头来尽是给瞎毛驴剜草了!”
骂声远了,雅慧还站在那儿,真想把手里的瓜扔在路上。
胡老婆儿看着雅慧笑。雅慧冲着她大口咬了一口瓜,扭头回了屋。
新民晚上回来,雅慧就问他瓜是哪来的。
“你管他哪来的了?给你拿回来你吃就行兰么。”新民洗着脸说道。
天一热,雅慧就把冬天放肉的大瓮洗出来,放在院里晒水,一天下来晒得热乎乎的,洗点东西特别方便。新民一回来就得在院里连头带脸带身上洗一通。
“新民,媳妇儿又给做下甚好吃的兰?这么香?”从地里回来的人跟新民打着招呼。
“不知道么,还没吃了。”新民答道,把手里的毛巾递给雅慧,“你回来吃了再回哇。”
“怕给你砸了锅(意思是不够吃)了。”那人道。
“你这是往死馋我们呀哇。”又一个人过来说道,“每天我们一走在这儿,闻见你们家的饭香,就饿的走不动兰。”
“那你就住下倒行兰么。”新民笑道,“路上那么大的地方,还住不下个你?”
“人家新民才选了个好地方。”后面的人说道,“一出了地倒到了家兰,我们才熬死且活(形容劳累)的往回走呀。”
“那咱们换哇?”新民道。
“换哇么!”那人道,“要换咱们连媳妇儿也换了。”
“看新民过来收拾你的哇!”后面的人说道。
人们嘻嘻哈哈的走远了,雅慧才说道:“什么时候能盖个院墙啊!这样敞着,院里做点什么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让他们看个哇么。”新民擦了脚,换上雅慧递过来的拖鞋,“咱们又没有怕人看的地方。”
“你不怕我怕了。”雅慧道。把新民洗下的水泼在门口,顿了顿脚,跟着新民回了屋。外面天还蒙蒙亮,屋里已经黑的看不见了,她把灯拉开,去厨房端饭。
吃着饭,又想起来,问新民:“咱们又不种瓜,那你那瓜是哪来的?”
“不种瓜就不能吃瓜兰?”新民道,“这是谁规定的?”
“你少扯别的!”雅慧道,“问你话呢你好好说。到底是哪来的?”
“哪来的?跟人要的。”新民道,“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去偷瓜了哇?”
“跟你二嫂也去要了?”雅慧问。
“她?”新民哼了一声道,“她就算白给我我也不要。”想起来又问雅慧,“是不她说你甚了?”
雅慧说没有。
“要是让我知道她敢在你跟前说长道短,我真给她个不客气。”新民道。
雅慧怕惹事,只说没有。
这边劝住了新民,那边弟兄俩却吵起来了。那天吃过晚饭,雅慧去桂兰院里摘葱娃娃(红葱顶上结出的新芽,栽种到地里就又长成了葱苗,当地人叫葱娃娃。白葱是打籽。雅慧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葱还有白葱红葱之分。),听见前院二妈院里头,你一声我一句的像是有人拌嘴,也没当回事。很快男人的声音也高吼二叫的加入进来,吵嚷声越来越高。周围的人像是听见了集合号,有的还端着饭碗,在院门口围成一圈。
“这家人家才妨祖了。”桂兰厌烦的说道,“一天起来就吵架的了,不是老婆汉子吵,就是弟兄妯娌吵,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自古亲戚远离乡,兄弟高打墙。弟兄俩个就没留宜下在一个院里头住的。”喜荣道。
“就是可怜了那个老婆儿兰。”桂兰道,“那么善静的一个人,夹在两个儿子当中,两头受气。”
“你快不要可怜人家兰。”喜荣道,“那也是两个儿子,看你到时候的哇。”
“我?”桂兰道,“我到时候把他们一个放在天南,一个放在海北,我看他们给我吵!”
“你就好好儿吹哇!”喜荣说着,一掀帘子回了屋。
雅慧拉了拉桂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才小声说道:“村长现在脾气这么好?”
“好甚了!”桂兰瞅眉剜眼的说道,“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跟你有说有笑的,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呢?”雅慧道。
“他也长眼睛的了哇!”桂兰道,“你们年轻人一个一个还和气气的,他一个当村长的还能每天打红闹黑的了?哪能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