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题一出,下面就响起窃窃私语,不外乎是震惊。
“这题是谁出的?大河在漠北,我们为何要为他们想治河之策?”
“就是,就是,唉我说不会是漠北的人混进来了,来找我们讨法子吧!”
“这简直荒谬!”
“荒谬!”
“太荒谬了!”
“换题!换题!”
在一片愤慨的嘈杂声中,凤鸣珂和谢连璆不禁侧头去看苏修,直觉告诉他们,这题是苏修出的。
然后众人就看苏修施施然站了起来,向诸位见礼,而后道:“这题是在下出的,不巧在下祖籍紫荆,父母祖上三代皆与漠北无半分关系。而大河水患自古便是民生一大难题,不知此题有何不妥?”
有人道:“漠北塞外蛮人,不懂河道治理之法,致使河道决堤,河水连年泛滥,倾毁良田,我们不拍手称快已经是怜悯那些可怜百姓了。”
接着有人嗤笑道:“吾等何故做那郑国,为他人做嫁衣?”
苏修身姿挺拔,干练的窄袖与众人的宽衣大袍格外不同,她站在那,独身而立,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说的话也总不合群:“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何况诸位怎就肯定,有生之年再也回不了血脉故地了呢?说不定此时的他人之患,彼时就成了自己的心腹之患了。再者只是清谈罢了,未见汝等郑国之才,切莫自比郑国之行。”
一时间,面对苏修的嘲讽,众人却无言反驳。
是啊,他们这些自以为矜贵的世家子弟,追溯祖上,其实有不少曾是北方望族南度而来,只是如今耽于安逸享乐,他们早已忘了世家的骄傲,只记得世家的矜贵,早已忘了他们也曾在北方的土地安身立命,时光消磨,下意识地,他们竟然能脱口而出那是漠北的国土。
多么可笑,多么嘲讽,大河之名来自于他们的先祖,大河是他们的起源,他们竟然从不曾想过要回去。
他们自称世家,他们自命清高,他们祭祖祀孔,香火不断,却遗忘了他们的起源。其实不过几代人而已,却没人再记得了。
许久,有一人起身对苏修作揖道:“是在下失礼,这位公子所出之题并无不妥。大江、大河治水之工虽有不同,但其灾前防治、灾后安置之法一通百通,互有借鉴可取之处。”
苏修颔首看了那人一眼,一身蓝袍,做工精湛,玉冠暖玉,想来家世也不一般,而且见着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方才辩得最激烈的人之一,那架势也是恨不得将口水喷对方脸上去。苏修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最是心高气傲,拉不下脸来认错的。
此时,谢连钰才一锤定音:“如此,诸位无异议的话,便开始吧。”说着便有人来上了一炷新的香。
论题时各抒己见,氛围倒是平和许多,百家之言中,苏修听见一句:“大体上,大河防治之法,必要的一是筑堤,二是调水调沙,大河害在下游,病在中游,根在泥沙,大河数次改道却不能永绝祸患……”然后苏修抬眼去瞧,竟然还是那穿蓝袍的公子,心中有些讶异,莫不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这位蓝袍公子撇去性格如何不谈,倒是有些实在的想法。
像其他那些说什么“寻合适的人才主持大河疏浚工程”的,还有说“大多治河工程不能长治水患,皆因官官相护、贪腐成性,故以清廉正直的官吏监督工程,以治贪腐之弊”的,苏修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这说的不都是废话么。
然后苏修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吐槽,谢连钰就又过来了,说:“人才自然是需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寻求人才的良策,贪腐难根绝,水患当头,以清治腐怕是吃力。”
然后苏修就体会到了语言的艺术,她蓦然明悟,自己在心里的吐槽似乎有些难听了,大致会,出口成脏!
一直旁观当听众的凤鸣珂有了些兴致,他挺了挺背,侧过来:“不知连钰兄有何良策?”
苏修与谢连璆两人也是竖起了耳朵来听,自古治国理政人才难得,贪腐祸民,这问题谁都知道,但这问题偏偏最不方便解决,还是哪朝哪代谁都不好回避的问题。
谢连钰抬眸与凤鸣珂对视了一眼,回道:“良策不敢当,只是有些想法。士人清议之初,便是为逐宦官、外戚之恶势,举贤良方正之人,故而才多自士出,然名士多自世家出。如今见了子修兄的论题,我倒是有些解惑。此题严格来说算不上论,应当是问策更为明确。清谈推崇名士,大多言儒道释法,经史子集,博学思辨有余,而术业专攻不足。正如现在在场的,提出的方法大多归于如何整顿人力物力,提高治河成效,只有极少数人在考虑治河的方法。”
现在清谈忌讳议论朝政,再讲的话便要涉及用人制度上了,这种事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的不只有朝廷还有世家,是以谢连钰自是点到为止,不再深入。
而其未尽之语几人各有体会,这意思是世家所学不再局限于君子六艺呢?还是世家不再垄断仕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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