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瞧也不瞧他,心道,那般矜贵的人想来说不出什么直接的话来,想说的话必定会绕上几个圈子,婉转又婉转。
不想他道:“如此能吃,真是令我大开眼见。”
苏落喝了一口茶,咽下口中的一口糖蒸酥酪,见他说得如此直接,幸好她见多识广,宽宏大量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生硬地接下:“谬赞谬赞。”要不是此顿是他请客,而她还没吃完,她又何须忍辱负重?
“不知姑娘如此能吃?可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苏落那口茶径直喷出,特意对准了他的脸,不想此人反应极快,展袖挡了去,苏落擦拭了下唇角余下的茶水,道了句:“彼此彼此,我这么能吃,想来许不到什么好人家的,不过你这般不会说话,想来也是许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他笑着接下,眉目生春,“既是如此,不如我勉为其难与姑娘凑一对好了?”
此时那原先的女侍正端着三品酥奉上,苏落再无心去理会他说了些什么,一双眼睛盯着那三品酥不动了。
那公子倒也不再追问,左右方才只是一句玩笑,将苏落那双灵动的眸子盯着那三品酥,饶有兴趣地同苏落讲道:“这三品酥之所以称为三品酥,是因为一口下去,可以品到三种不一样的心情,先是欢愉之喜,而后是喜中生悲,最后是无限怅然。”
苏落咬下一大口,尝了尝,微微蹙起眉头,“你在同我说笑吧,这糕点确实好吃不假,哪来什么可以品到三种不一样的心情,我只尝到了蜜糖的味道,红豆的味道,最后应该是茶叶的味道吧。好好的一个糕点,附庸风雅什么?”
他轻抿了一口茶,笑说道:“这糕点是坊间极负盛名的一位厨娘创的,她的手艺名满天下,吃过她所做菜品之人无一不怀念,这是她做的最后一道菜,如是阁得了配方访做,已然有七分像了,只是总有三分不如那厨娘,也许因此其中心情感怀不到吧。”
苏落又尝了一口,“那厨娘该不会是历经了什么情殇以后,再不做菜了吧?”
“你如何猜出来的?”
苏落咽下口中那三品酥,“这不是很好猜吗?蜜糖的甜味意味着乍见之欢,红豆的味道意味着相思之苦,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最后茶叶的清香意味着斯人已逝,各自天涯,虽无奈亦只能怅然。”
“懂得还不少,”面具之下,他修眉轻挑,长睫微动,“难不成你经历过很多情爱之事?”
苏落笑了笑,“那是。”我可看不不少耽于风月误终生的人。
“哦?”他水粉色的唇角轻轻柔柔地弯起,“你且跟我说说陷于情爱之中是何种新奇的感觉?我只是见过一些,却从未体验过,若是你说得好,我便试试。”
这话一出口,真真是为难住了苏落,苏落哪知陷于情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见过,却根本无法懂得,更何况她去渡那些人之时,那些已然为了什么情啊爱啊的百病缠身,郁郁寡欢,就差她送他们一程了。可她话都已说出口了,总不好自己拂了自己的颜面,于是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开始同他瞎编胡扯,只仗着自己看过不少尘世间的话本子,听过不少尘世间的折子戏,还有她那千百年来胡说八道的深厚经验,“这你都不知道,情爱这种物什吧,就是甜起来特别甜,每日每夜每时每刻你都像在吃蜜糖桃花酥,冰糖葫芦,桂花糖藕,但是它一旦不甜了吧,你就会觉得很苦,很疼,苦得就好像你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不能吃蜜糖桃花酥,冰糖葫芦,桂花糖藕,疼得就好像在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一样,但是你一想到你像是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吃蜜糖桃花酥,冰糖葫芦,桂花糖藕的那种甜,既是你再怕疼,你都会愿意去拥抱它。”
他漂亮得出奇的桃花眸一流转,“你说得倒是十分有趣。”
苏落笑笑,怕他有所怀疑,又煞有其事地添了句,“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觉得十分有趣,想要试试。”
苏落闻言,不由地感叹了一番自己这胡编乱造的本事儿,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你还不错,不如你跟我试试?”
苏落那口茶喷溅而出,这回真不是有意为之,“什么?”
他一时未察,面具上满是苏落喷溅出的茶水,那女侍见那茶水所溅之处是那公子的面具,几经踌躇仍是不敢上前,他冷下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眸,自己抬袖擦了擦,见苏落一脸惊诧呆愣的模样,又禁不住勾唇笑了起来,“怎么,不是你说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吗?那如今你身教,我不就意会了吗?再说你跟了我,可是有很多好处的,譬如,这难得的三品酥我随时随地都能让你尝个鲜儿。”
苏落缓了缓,全当方才那些从未发生一般,镇定自若地胡说八道:“我方才有这么说吗?那肯定是我方才说错了,我想说的是只可言传不可身教,你得自己去体悟,你可以多尝试尝试,诸如此类,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大彻大悟的,况且为师看你天资聪颖,一定很快就能体悟到其中玄妙之处的,为师对你寄予了深切厚望。”
他轻笑了两声,“这世上当我师父的人,都死了呢。”看向苏落的桃花眸中是戏谑的怜惜。
苏落调笑着接下那句,“那我说不定能如你意,说不定不能,因为我如今是半死不活之际。”
苏落说得轻松自若,他亦同她玩笑道:“那你可得快点教会我不是?”虽说他莫名觉着此人并非是在同她开玩笑,而是用一句玩笑似的话语坦然地陈述着一些事实。
“不是跟你说了吗?闭关啊,禅修啊,看话本子啊,听折子戏啊,还有带着话本子闭关啊,听着折子戏禅修啊,都能对你有所助益的。”苏落认真地同他说道,自己一本正经胡说的话总要一本正经地说完的。
“当真吗?”他桃花眼眸里晕着一丝好奇。
苏落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说,我得多看些话本子,听些折子戏了!”
苏落眼含欣赏之情地点了点头。
“那不如现在便开始吧。”
“自然可以,楼下此刻便唱着戏,不如我们一起······”
苏落“下去听戏”四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那人对那女侍道:“去,把那楼下唱戏的伶人唤上来。”
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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