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看着纯王瞪得像是铜铃一般的双眸里倒映着他书斋廊下的红色灯影,觉得有一丝瘆人。
他是不是不该捅破这件事?
就算纯王已经调查出现在的墨梨并非真正的墨梨,以他现在的状况大概也不会揭破此事了吧?!
“说下去。”
正在张诚踌躇着要怎么把话题给岔开的时候,纯王忽然发话了。
“啊?”
“把你的分析和证据,说给我听,除了直觉之外的。”
“七哥,其实她是不是真的墨梨,也没有”张诚说到一半便对上了纯王幽幽的眸子,咕咚咽了口唾沫,“我毕竟,毕竟曾经见墨纯王妃多一些。”
曾经,隆国公府就是张诚的第二个家,隆国公府的大门一年四季,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为张诚而开。
张诚,是隆国公夫妇默许的女婿人选。
隆国公夫妇不是不知道墨梨和林梦粱互相爱慕,但他们不喜林梦粱,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
直到新帝登基赐婚,纯王选了墨梨。
张诚便再未登过隆国公府的大门。
“咳,咳,”张诚其实有点儿不敢再接着说,他很怕勾起纯王的醋意,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从上元节夜宴开始,他就知道,纯王这次陷得比上次更深。
现下,纯王跪在了他的面前,他就更加可以确定了。
明明是纯王抢了他的心头好,可是他却感觉自己心虚得很。
喉咙里都要冒烟了。
“见得多了,其实看一眼就能发觉,眼神是藏不住的,也是最不易模仿伪装的。除了眼神外,还有一个铁证。”
纯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张诚,弄得张诚很紧张。
“就是,真正的墨梨,不会水,而现在的纯王妃肯定会水。”
“上元夜夏妃和纯王妃落水时,我的禁军好几个人都看得很清楚,纯王妃在落下去的时候,特意改变了姿势,本来是横着跌出去的,却在空中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势,而且下肢伸直并拢,两臂护于胸前,一只手还紧紧捏住了鼻子,垂直落入水中。”
“你可会水?”
“会。”
纯王想起了上元夜墨梨落水后,与她在马车里的对话。
寒意从脚底心一直蹿上了头顶。
他和张诚都明白,突遇剧变后人的性情有可能大变,口味有可能改变,甚至行为方式也有可能会发生变化,但从前不会的技能,却绝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能掌握。
两人对望着,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虽然一直都有着心理准备,也做过各种猜测,但猜测被铁一般的事实印证了的时候,纯王还是感觉如坠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眼前一片黑茫茫,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到。
“七哥!”
“七哥七哥!你怎么了?”
张诚看着纯王的样子,心里有点儿难受。
“就那么十几天,你怎么”张诚拍了拍纯王的肩,又揉了好几下。
“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最近西梁国来访,我情绪波动有点儿大,趁虚而入了,没准儿过两天就过去了。”纯王牵动嘴角笑了笑。
但愿吧!
张诚知道,他的这个七哥,外头是冰山,里头却是一座火山,面儿上看起来冷冰冰的,感情却最是浓郁炽烈。
“还有一个很蹊跷的地方。”张诚想拉纯王站起来,进书斋里坐坐。
纯王摇了摇头。
“什么?”
张诚收回了手,只好陪他一起继续跪着。
“纯王妃的身体,是墨梨的。”
纯王再次倏然一惊,瞪着张诚。
张诚也看着纯王,继续说道:“我确定!”
“墨梨右手腕儿内侧两指左右的地方有一颗芝麻大小的褐色痣。右耳垂儿下缘有一颗半颗芝麻大小的浅褐色痣,因为是在下缘,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又极小颜色也浅,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就算是易容,耳垂儿下缘的这颗痣,很容易就被忽略。”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墨梨自小便身子不好,打耳洞时也出现了意外,针穿过去的时候,墨梨的耳朵流血不止,疼痛难忍,隆国公夫人爱女心切,墨梨的右耳便没有打耳洞。一般穿耳洞最多几日便好了,通常也就是红肿,墨梨左耳的耳洞却化脓了,一个多月才好。”
北陈国的风俗是女孩子七岁的时候都要打耳洞,至少左右耳一边一个,传说是为了驱邪,流传至今便成了固定的风俗,不做就会显得怪异,所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族贵胄,甚至是家奴,都无一不遵循。
是以,找到一个与墨梨身量差不多,年纪相仿,又同样右耳没有打耳洞的女子谈何容易?
而且,赐婚到完婚不过三月有余,根本来不及等耳洞长合,就算是时间够,配戴耳环时间久了,耳洞根本就无法长合,近处细看,总是能看得出来。
“这三处,上元夜在露台上,我全看过了,都合得上。”
纯王很是惊诧,那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张诚什么时候靠近过墨梨。
“你当时,心思都是乱的,有些疏忽也是正常。而且,我也没那么差。”张诚嘿嘿笑着,搓了搓手,“你也别太在意,这个不是重点。”
纯王挑了挑眉毛让张诚继续。
“再说句没有铁证的。其实,对一个很熟悉又非常关注的人,就算看她的背影,都能知道她是不是,根本不需要看那些细节。我核对那几处细节,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
“当然了,往后,最熟悉纯王妃的,就是纯王殿下了。”
张诚还不忘找补一句。
“就算是隆国公夫妇和小公爷没有发现,墨允和墨不流那两个人精,估计早就发现纯王妃的异常了,就是憋着没说,倒也是能理解。”
“这事儿太玄乎了,他们可能也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捅出来对隆国公府也没什么好处,弄不好,还得让陛下治个欺君之罪,所以也只能是看看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张诚吧啦吧啦地说着,话里话外地替隆国公府说着情,还不时拿眼瞄瞄纯王的脸色。
“所以啊,现在的纯王妃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墨梨,我们爱的不是同一个人,你也就没必要跟我道什么歉。你看,我们要不要进去坐着聊?”
冰凉的青石板上跪了半天,张诚的膝盖已经生疼了。
“原来的墨梨有什么好?!”
纯王白了张诚一眼,要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跪麻跪僵了,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啊?”张诚没想到纯王的关注点居然在这儿,愣了一下,见纯王摔倒赶紧去扶,结果自己也摔了,他的情况也没好哪儿去。
两个人只好坐在地上,揉搓着膝盖,慢慢活动着,等腿自己恢复正常。
“七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张诚忍不住问道。
“刚才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许跟旁人提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纯王一脸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
张诚点头应道。
纯王强撑着站起来,向外走去。
腿还有点儿不利索,但并不影响纯王走得雅正端庄又潇洒。
“七哥”张诚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两步,“你跟她在一起不害怕吗?太邪性了!”
纯王径直走出了院子,张诚的话却久久萦绕在他的耳边,不肯散去。
是够邪性的,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也就只能往精怪鬼魂上面靠了,问题是,她到底是哪一种,夺身附体有什么目的。
有没有可能都不是呢?
那她又是什么?
害怕吗?
他不知道。
虽然,晚上从张诚那儿得到的消息让纯王的内心再次波澜起伏,但他还是留了一条神经警惕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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