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城。竹屋。
夜色正浓,淅沥淅沥地下着雨。夜里的山本来就会凉一些,又因为骤然而来的雨,凉意更甚。
窗户半关,雨却攻破不了这层防线,在室外肆虐。一阵微风拂过,灯芯的火苗轻轻摇曳。
江城端坐在炉子旁,鍑1中水冒有微珠,他加入少量盐。
待鍑中涌泉如珠,他拿起竹夹环荡汤心,取茶末倒入汤心,步步淡定闲暇,衬着夜雨,意趣更甚。
江城四十出头,身穿蓝色麻衣,短髯顺滑,面相和蔼,沧桑的脸上还留有年轻时英俊的痕迹,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来啦,茶刚煮好。”此时汤已是腾波鼓浪之势,江城满意地勾了勾唇。
没有回应,只有夜雨声、来自炭炉的“噼啪噼啪”炭火声和沸势渐弱的水声。
他又拿出了一个陶瓷杯子,倒上茶,淡绿色的水漾起浅浅的涟漪,袅袅的白烟缓缓升起。
“我希望下次你能温一壶好酒。”
一个穿得褴褛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倚靠在门上,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他没有骨头般地靠在门上,两腮微红,花白的胡子乱糟糟,头发亦很随意地捆绑着,零散的发丝也是放荡不羁地飘扬。
“我这里的好酒不都被你顺走了吗?微儿的落雪院的桃树下倒还埋着几罐好酒。”江城吹了吹茶,轻烟散开,嗓音温和淡雅。
“真贼!怪不得我找不到你珍藏的桃花酿。”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皮瞅了一眼闲适儒雅的江城。多年过去,江城倒是敛去了狠厉暴躁,现在像是个隐晦的世外高人。不过还是他看江城哪哪都不顺眼,唯独那一手酿酒的本事让他欢喜。
江城轻摇头:“她的赌术可是你教的?”
“嘿,这丫头,跟她一样,天生的赌徒。”褴褛男人又喝了一口酒,得意地说。
“莫不是你把那些旁门左道都教给了她,挺乖巧的一丫头,被你活活教成一个野丫头。”江城责怪,脸上却云淡风轻,仿佛尘世纷扰都与他无关。
“就只有你教的东西,她到了江湖岂不是要吃大亏。”褴褛男人却不乐意了,“她临走前给你不少钱吧?多孝顺的孩子,哪里野啦?”
江城抬头看了一眼摆放在窗边的魏紫,千叶紫红花,层叠高耸,状如皇冠,娇艳夺目,不愧为牡丹花王。那是用江寒微留下的一千两换的一盆魏紫,她就是眼尖体贴,他们的喜好她全都摸得透透的,所以他九师弟才对她宠溺有加。
江城没反驳,喃喃道:“路子野点,也没那么不好。”
他墨色的瞳孔没了焦距,似乎陷入了沉思。褴褛男人也受到了感染,眯眼望向竹林外,黑暗晕染着寂静。
“十六年之约快到了吧?”褴褛男人打破了沉默,眉宇间流露出担忧,“你倒是心大。”
“是啊!笼子保护不了金丝雀,明枪暗箭哪个不能破笼而入?它只会禁锢它的自由。”
“可有微儿的消息了?”
“诺儿飞鸽传书说在扬州遇到了她,等事情办妥了,将带她一并回城。”
“到底还是我输了,一代剑仙却背负十六年的懦夫之名。”褴褛男人轻声感叹,眼里尽是失落之意。
“葙儿风华依旧吧,而我们都已经成了糟老头。”江城叹息。
“你可听闻了?神木宫逃了一个女子。”
“嗯。”江城沉吟许久,忧郁的目光掠过平淡的脸,“只是不知此人可否是青葙。”
“我去寻她,即使不是,也必定与葙儿有关。”褴褛男人又喝了一口酒,脸上越来越红。
“多谢了,本应我亲自去的。”江城无奈地说。他不能离开雪痕城,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他一旦离城,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可惜咯,我还欠下了不少酒债呢,微儿此次见不到我,不知肯不肯替我还了酒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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