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
A城人民医院骨科。
“她这脚扭伤的挺严重的,虽然紧急做了处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完全好至少要三个月。这前一两个星期尤其要注意,伤脚不能受力,要上班的话建议拄拐,”骨科的老医生看了我一眼,道:“你是她男朋友吧,上下班最好去接一下。”老医生说话速度奇快,根本不留插嘴的缝隙,我本想解释眼前的这个陪同我的男人并不是我的男友,而是我的老板,最终还是无奈放弃。只听他机关枪似地说完,便龙飞凤舞地在病历上写了几个字,打印了一张单子,便让我们交钱领药,打道回府了。
到了租住的房屋楼下,我一脸忧愁地看着自己被护踝裹得密不透风的脚踝,垂头丧气道:“谢谢,我······”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陈皪问道,他皱着眉头,神情严肃,似乎有些生气,好像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和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难道我昨晚真的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惹恼了他?可刚刚问了,他却只说没什么?可惜我半点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一点记忆也没有剩下。哎,失恋宿醉也就算了,还被自己的老板捡到了,还在老板的公寓里磕破了额头扭伤了脚,却半点不能怨天也不能尤人,只能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我的内心正激烈地对抗着无限膨胀的尴尬,却见陈皪闷不吭声的蹲在了我面前,淡淡地问道:“几楼,背你上去。”
“啊?”
“上来。”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虽然内心悻悻,却还是趴上了他的背。
“抱紧了。”
“啊······”
“别又摔着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哦。”我伸手紧紧扒住他的肩膀,像只乌龟。
“几楼?”
“嗯,五楼。”
他一步步踏上去,背着我这么一个八十几斤重的人竟没显出一点吃力,每一步都异常地稳当。我趴在他的背上,能感觉到从他的薄薄的衬衫透出的身体的温度,带着一种熨帖人心中的不安的暖意。
空荡荡的楼梯间,日头晒不进来,明明是盛夏时节,空气里还是飘着重重的湿漉漉的腐朽的味道。我忽然感到一种悲伤,无来由的,像楼梯间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
一级一级拾级而上,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仿佛被无限抻长了一样,格外的漫长。静谧中,我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虽然仍然很轻很细,却在这个封闭而静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仿佛空气也张开了毛孔,静静地在一旁窥伺着,一点点声响都能让它震颤不已。
我尽力把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轻,盼望着尽量不去打破这样的寂静,但在这无限延伸的寂静中,我的,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却愈发地清晰起来。
我感到一种无所适从,面部渐渐热了起来。
“陈皪,”我的声音很低,但是在这空空的楼道中却异常清晰,甚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顿了顿,继续道:“我昨晚,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半晌,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呼吸声越来越重,每一次的一呼一吸都在震颤着脆弱的空气。
“你说你要听歌。”他语气平淡,却让我的内心一紧,攥紧了他肩上的衣料。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司机放了音乐。”顿了顿,才继续道:“可你说你不要听机器放出来的。”
“非要我唱给你听。”
他一句一顿地说,仿若凌迟,让我的心渐渐揪紧,越来越羞愧,心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几号?”
我正径自羞愧中,未来得及反应,只得“啊”了一声,边听他再次淡淡地开口问:“五楼到了,你家是几号。”
“哦,嗯,503。”我说。
他走到走廊最尽头,轻而稳地把我放下来,单手扶助我,说:“钥匙。”
我从衣服口袋搜寻出钥匙递给他。
他打开门,顿了顿,然后拿过我手上拎着的药物,包和拐棍,伸手扶住我的手。
“没事。我可以···”然而自己走三个字还没出口,他凉凉的目光便飘了过来,我立刻噤了声。不过,我究竟干嘛要心虚啊?我心想,可是昨晚他真的给我唱歌了?
他把拎着的东西放到客厅的一条长条矮桌上,把我安顿到沙发上后把拐杖靠在沙发扶手上,环顾了一下四周,问:“你饮水机放哪儿了。”
我租住的是一室一厅,客厅非常狭窄,放上了一张小小的沙发和一张长条矮桌之后便只留下一条只能容一个人行走的小道,分别通向厨房和卧室。
“这里没有饮水机。”我说:“我只买了个热水壶。你口渴的话我给你烧水。”说着,我便要站起身去厨房拿水壶烧水。他制止了我,径自走进了旁边狭窄的厨房,半晌之后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烧水壶,问我:“这个?”我点点头。然后厨房里便传来了一阵水龙头被打开后的水流声,不久,烧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正襟危坐,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可这里明明是我家啊?
我探头探脑地往厨房张望,陈皪身高腿长的身形和不知身价几个零的衬衫长裤在那个逼侧狭窄晦暗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不久,热水壶“啪嗒”发出一声响,水开了,他拿着热水壶走出来,把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白色瓷杯拿进厨房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番,用纸巾擦干之后到了满满一杯水放到我面前。
“谢谢。”我说。
他没说什么,抬手看了看表,我猜想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对面楼层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
“饿了吗,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啊”,我摊了摊手,道:“我,什么都没弄。”自然也没有冰箱。
“你平常都在外面吃?”
“嗯,差不多吧。偶尔也下点面吃。”我说,下方便面吃也算吧,我想。
“下面条?也行。”他说着,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除了我坐着的那个窄小的仅能容下两个人的沙发外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继续道:“你的面也放在厨房?”
“嗯······”我有些心虚地指了指卧室紧闭的门,道:“我房间里面。”
“你介意我···”
我不等他说完,马上道:“不行,我,我房间很乱。”
“······”
“好吧,你进去拿吧。就在房间门口的桌子下面。”我说:“那一箱方便面。”我越说声音越低,仿佛在暴露一件难以启齿的丑闻。
“方便面?”
“嗯。”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这回轮到我尴尬地皱起了眉,抚了抚我鼓起的额头。
他开了门,一会儿便拿出了两包方便面,从容地走去厨房,没一阵功夫便传来了方便面的香味。
他从厨房端出两个大碗,放在矮桌上,道:“将就吃吧。”
不知道为什么,陈皪仿佛做什么事情都一派从容淡定,而且似乎从不失手,就连煮的泡面似乎都比别人好吃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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