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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中年女人觉得无比的疲累。

徐年年在和母亲的拉锯战中赢了一次。她却无法感觉到任何快意。

她的生活是一团污糟,她从不敢奢求程海里能揭开她的表象,看看她红肿溃烂的内心。

她搬了出去,和父亲一起住。这个少言寡语的男人会问她早安,会给她煮早点。徐年年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她考上了北方的大学,鲜明的四季使她沉默温和。从此再不去想南方梅雨里的种种。

她再也没有收到海里的信。

徐年年渐渐不再想海里。

这是于她而言最好的结局。

只是,她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握着被她母亲扯坏的贝壳手链安静想些往事。

那些往事已经带着尘灰气。

于是又是很多年。久到徐年年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她已经记不得海边的风景。

带团的是个本地导游。瘦瘦高高的样子,说得一口好英语。他平时会刻意照顾徐年年,为她鞍前马后地跑来跑去。

徐年年对这种阳光的男孩子总是缺少抵抗力。

于是一日他约她去了一家海岛风情的酒吧。通过资源整合,当地的旅游资源简约又整齐地被归在了一条街里。徐年年向他开玩笑说不必逛台湾,只要逛这条街就好了。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为她叫了酒,是一杯抹了盐的龙舌兰。迷离灯光下,那杯酒橙灿地像是海岛壮阔的落日。

他问她还有什么想看的。

她说兰花。

他点着烟轻轻地笑,说当年山岗上的蝴蝶兰品种又多又出名。可惜现在全部换了地方。

酒劲激的她也笑,她笑嘻嘻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当年有个年轻男孩说什么要找最美的兰花,他说要给最爱的女孩看,这不遇上了山洪重伤不治……

她已经听不见了。

男人的声音嗡嗡作响。

她觉得世界一寸一寸安静下来,音乐声和欢闹声霎时和她没有了关系。

程海里,程海里。对面男人的嘴里似乎反反复复出来的就是这几个字。

她记起在那个暧昧模糊的夏天,有个男孩牵着她的手,吻着她的额头问她还有什么遗憾。

她的声音懒洋洋带着笑意。

我要兰花,我要你们最好看的蝴蝶兰。

她的脸色一寸寸白下来,白的近乎灰败。

我要兰花我要最好看的蝴蝶兰……

她哽着嗓子哭都要哭不出来,面前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什么。

你瞧,徐年年多混蛋啊。那个男孩为了自己一句轻飘飘的话送了命,可她都要忘了他了,她都要忘了他了,她要是忘了他了,他就真的死了。

她又想起这个单眼皮的少年来。多年前的回忆带着海潮味席卷而来。那个少年问她要不要吃一点水果。

如今他真真切切地消失了。他攀登以徐年年为名的小山,可是她却没有接受她。如今还为了当年自己粗蠢的一句玩笑话去死。

她裹挟着一身的虚假玩笑遇见了他,而程海里,大海一样温柔的程海里,却温柔地,将她牢牢拥抱着。

徐年年被大海温柔地爱过。

……

在最后的尾声中,徐年年将贝壳手链永远地留在了海滩上。可她却迷上了砗磲。

她固执地,坚持着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海里。不会忘记她深深爱过的男孩。

于是在横滨,她为他放小小一盏水灯。

“長い旅路の/航海終えて/船が港に/泊る夜”

背景是《港町十三番地》。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恰好一如当年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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