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北祁以前,在那太湖小榭,祁琳已解散了其余燕儿,唯独悄悄带回了邹宁;如今迟迟递不到主父跟前,并非是黎凫办事不利,而是祁琳有意暂缓。
不难想象,如今祁琳身陷泥泞,只要徐简婷之事东窗事发,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祁琳死罪免去活罪也难逃,朝夕之间而已,岂能不提心吊胆。
如若现在将邹宁献给主父,谁人不知他是祁琳的嫡信,邹宁难保矣!
想让邹宁站稳脚跟,绝非朝夕可成之事,更非今时今日该有的作为。邹宁心中明镜,此事并不能一蹴而就。谁人不想上位,人人都想上位,但他不是痴心妄梦的愚人,对于祁琳的处置,彼此也就心照不宣了。
邹宁十分明白,调任‘不年亭’不容易,不但不能急于一时,近来,反倒是生出几分感怀。
外头风闻不断,几日之间,八燕之名已除,他自知已是闲云野鹤,即便留得性命,亦是失去了名分,如今蛰伏,也只能以图后报了。
其余燕儿们是带着命令离去的,如若说是遣散,谁人如愿?他们自幼在北祁生长,黄山营受训,黑纱藏面,夜行刺人,那才是过惯了的日子,何况杀手一生,最重上主!
祁琳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并没有其他选择,不仅为了对黎凫的一句诺言,也为了尔等性命自由,她深知自己寒病深重,朝不保夕,并不能得多少时候。
尹庆友大江南北无数的知己红颜,豪客之名加身,往后但求他隐姓埋名,也好快活。
而萧红亭噬武重义,起初说起遣散这事,死活不从,祁琳下了死令,他才无可厚非。祁琳言语上也是激他,若不从就让他自废武功,改名换姓重新来投效,却又不一定要拜在北祁哪一宗了,萧红亭哪里甘心,只能再无言语。
如说祁琳舍不得宋颖权,总还有些劝慰话语,当年颖权已非红尘中人,毕竟是自己拉他入世,迫他杀戮,如今半路而已,总是觉着对不住他。但要说起钱子哀,祁琳却说不出什么,子哀最明理,祁琳遣散八燕之时,钱子哀一张利口,就在伺机质问,祁琳避讳了也就避讳了。
祁琳对于宋颖权是愧疚的,想当年,他是当世佛陀,出世之心早已难融杀戮,只是为了自己,他抛却了佛陀,甘愿一世为仆,生生被祁琳拉回人世浮屠,决心做了阎罗,如今又要他如何回归菩提,人心又非权术,如此玩弄,哪里的道理!
钱子哀可以沉浮宦海,萧红亭可以武夫一世,尹庆友可寻遍天下花柳,唯有宋颖权没有着落,无法猜测这大善大恶之人的路途,只恐怕佛前忏悔,又与空门结缘去了。
......
张踏来到曲南殿外,经允湘三次通报,祁琳三次答复“不见”,他本是不用经过允湘通报的,但此时心事太重,做事也没有了凌厉,中规中矩起来,他等待时分,深沉思绪并不饶人。
张踏,这声名远播的‘踏雪寻梅’,竟也有这般时候。
邹宁与祁琳在殿中,邹宁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却又不敢跟祁琳进言!邹宁犹记得,带他在江东点兵的‘踏雪寻梅’,人人敬仰的张公子,何等的英姿飒爽,不曾想,现下已经在殿外站了两个时辰。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张踏第四次请命了。
允湘急急跑进殿来,呼道:“张先生跪了……”
允湘就跪在祁琳膝下回话,大眼睛清灵灵看着祁琳,希望娇主饶一回,就宣见了吧。
祁琳闻言微怒,道:“他是怕别人看不见么?”
邹宁瞅准了时机,赶紧道:‘娇主自然有不见的道理,张先生自然有要见的道理……’
不待说完,祁琳胸中输出一口闷气,提起身法,已然飞身出殿,待将张踏迎进来,邹宁已然知趣退去了。
张踏头上的发鞭作响,听得祁琳心烦。
张踏往常在觐见之时,都会将发鞭缠于手腕,此次,有些不同……他几欲启齿,终是无言。
祁琳只是觉得,这哪里是张踏,好不像他,想来他哪次不是滔滔不绝,此次见他,清目之上一双淡眉似是虚物,气色极差,不由得让人心中暗凛,平日里总是把他当个叱咤人物,今日见他无言无措,岂不觉得丧气。
张踏终于开口,沉声道:‘我要见一见简婷。’
祁琳故意搪塞,浅言道:‘大祸之时,百难丛生,这个道理大哥是明白的,我看不必了。’
张踏:‘人之将去,我代替公子...见见她。’
祁琳难耐戏谑,温言道:‘你与二哥是什么交情,我还是知道的,告诉了你即瞒不住二哥了,何必自找…’麻烦二字还没说出口,张踏的眉,便深深地皱起,他眼睛里升起一层孤绝的雾气,看得让人心疼。
张踏解释道:‘公子已然生疑,不如合我二人之力,对公子讲明了,公子也好早作打算,早些脱身。趁外头还不知道,我奉劝五小姐一句,小姐要是真怜惜公子,还是早早把简玫撤回来的好……公子视徐简婷为妻,往后知晓了,公子悔恨不起这个。’
张踏想及此事对于子信太过锋利,胸中已是满腔的气愤。
祁琳:‘我要保的是人命,也顾不得太多,天健都盛世,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藏不住的。’
张踏故作义愤填膺,道:‘你要张踏如何信你?’
祁琳:‘邬明尧和徐简婷来找我,他们信我,你却不信?’
张踏:‘小姐若不是要夺‘子信公子’之位,岂会一开始就是一招偷龙转凤?但凡孩子落地,公子愧对徐氏,北祁一切自然留他不住,去势已定,小姐苦苦为公子操劳,终无果效,又是何必。叫张踏如何信你!’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