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峻单枪匹马策反朔北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郁阳。
他收服石浩以后,扫除了他在朔州最大的障碍,轻而易举夺回了陷阵营,将二军混编组成新的陷阵营。
封峻手中有了这三万五千精锐,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便攻占了朔北城军府和附近的武库粮仓,并且封锁了朔州各处枢纽干道,以朔北作为大本营,紧锣密鼓地冶炼军械、筹备粮草。
至此,封峻的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示。
而郁阳这边,也正是波诡云谲之际。
在大行皇帝下葬、幼帝登基以后,梁绍成联合戚荣卓,借封峻的事大做文章,弹劾元靖云放走封峻,根本没有资格镇国辅政,由此罢免了她的尚书令之职,改由梁绍成继任。
这样一来,中书监和尚书台都落到梁绍成的手中。
在这种帝幼内乱的危局中,梁绍成以“托孤忠臣”为名,打着匡乱正反的旗号,借此掌握相权、把持朝政,正合人心所向,声望如日中天。
可是,元靖云的失势,还没有跌落到谷底。
随后不久,坐镇厉城的濮南王元舜上书幼帝,以“佞邪谗恶”等罪名,要求褫夺元靖云的宗主之位。
?
八月十一日,刚到巳时,天气闷热异常,元靖云奉旨来到濮南王府。
她刚走进了王府的正厅,就觉察到厅中的氛围有异。
正厅中的左右两边,各坐了三个旁系的叔公叔父;而正中间的首席,并列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濮南王的世子元开宇,他年约十三四岁,面容苍白清秀,身穿一件艾绿色襜褕,坐在他旁边那个身穿素白色齐衰丧服的男子,正是梁绍成。
元靖云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厅中除了这八个人的席位以外,并没有给她准备坐榻,这便是下马威了。
元靖云站在厅中,冷眼看着梁绍成,说道:“梁绍成,你坐了我的位子,谁给你的狗胆?”
梁绍成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公主的脾气还是这么大,难不成这坐榻写了公主的名字?”
元靖云上前一步,指着他说道:“元氏的族议,哪里轮得到外姓身居首席。”
“公主有所不知,世子年轻,是濮南王托我一旁襄助。”
“襄助什么?”
“等到公主卸任宗主之位以后,将由濮南王继任,让世子在京中代行其事。”
“是让世子代行其事,还是让你代行其事?”元靖云心中明白,元舜也跟梁绍成沆瀣一气了。
梁绍成端起一杯茶,气定神闲地饮着,慢慢说道:“至于这个,就不必公主费心了。”
“让我卸任宗主,总要有理由。”元靖云冷冷说道。
梁绍成一笑,将手中握着的木质丧杖放在塌旁,说道:“这名义上嘛,自然是‘佞邪谗恶’,还不是为了保全宗室的颜面,要真说成是‘私通反贼’,那可就太难听了。”
“姓梁的,你放他娘的什么狗屁!”
元靖云闻言一惊,转头一看,却是承光大步流星地跨进厅中。
“你!”梁绍成脸色骤然一变,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元承光走到她的身边,叉着腰瞪着元开宇,说道:“元开宇,你小子出息了啊,帮你老爹攒局子,居然不叫我?你小时候逛庙会尿裤子的事,我没帮你保密吗?”
元开宇一怔,苍白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嗫嚅着说道:“承光哥……我……不是……”
元承光剑眉一挑,厉声说道:“不是什么?我看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靖云看着开宇的窘迫模样,实在不忍心,伸手拉了拉承光的袖子,低声说道:“算了,别欺负小孩子。”
元承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
元靖云迎上他的目光,这才猛然想起——自从弘嘉死了以后,承光总是刻意避着她,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同以往,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说这种不知进退的话?
元靖云想到这一层,慢慢放开了承光的衣袖,心中只觉一阵苦涩。
元承光低下头看着她,眯起细长的眼睛,微微牵动一边嘴角。他露出带着些许狡黠的浅笑,朗声说道:“我欺负小孩儿怎么了?他们这么多人,还好意思欺负你一个女人呢。”
元靖云闻言,不由得一怔,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承光。她心头一暖,这才意识到承光是来给她助阵的。
元承光转过头,指着梁绍成喝问道:“姓梁的,你刚才说谁是反贼?”
“还能有谁?自然是封峻。”梁绍成冷哼了一声。
“封峻入城的那天,只带了几十个亲兵,规规矩矩地停在城南,跟皇宫隔着大半个城,就他手中这么点兵力,丝毫没有僭越,你凭什么说他谋反?”
梁绍成冷眼睨着元承光,说道:“怎么,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他私藏国玺,如今已经在朔北起兵。”
“那也是被你逼反的!”元承光眉头紧皱,语气陡然激烈起来,“要不是你事先把我调出城,我绝不会让你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