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酉时正左右,皇宫的青阳门笼罩在一片深黛的夜色中。
元靖云身穿一套小黄门服饰,低着头,手中捧着一大堆书简,扮作步临渊的亲随,步履匆匆地跟在他后面。
青阳门是皇宫东面的内宫门,青阳门外就是著名的启夏街,在启夏街上林立着众多中央官署,步临渊以中书舍人之职,带着一两个小黄门出入,到启夏街上借阅几份公文回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步临渊和元靖云刚才从东面的外宫门——明义门出入的时候,守卫看了步临渊的中书舍人腰牌,又收回了小黄门下午出宫时给的临时凭证,就顺顺当当地放他们进来,没有出什么岔子。
此时,元靖云跟在步临渊后面,沿着宫道朝青阳门走去,宫道两边均匀地放置着石灯柱,灯火在浓厚的夜色中,铺展开一团又一团暖黄的光晕。没过多久,他们来到青阳门的门洞前,步临渊镇定自若地将腰牌递给守卫。
“慢着。”
元靖云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有些耳熟。由于低着头,她的视野极其有限,只看到一个穿着上好乌皮靴的男子,款步走到他们的面前。
她听到步临渊问道:“不知叶校尉有何指教?”
“都这么晚了,步公公才从宫外回来,看来这中书监的差,也不怎么好当。”
“为陛下分忧,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些文书曹公公还等着看,叶校尉可否——”
“这是自然,步公公请。”
步临渊接过了腰牌,揖了一礼。元靖云正要跟着步临渊往宫内走,却被一只手拦住:
“步公公,你身后的这小黄门似乎有些眼生。”
“叶校尉有所不知,这孩子前两个月才进宫,我嫌他笨手笨脚,就留在中书监洒扫。这不,往常跟着我的小惠子病了,实在缺人手,才把他放在身边打打杂,凑合着用吧。”
元靖云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正就着宫门口的灯烛,在细细打量着她,那个声音又说道:
“原来如此,那他的腰牌呢?”
“叶校尉说笑了,像他这种小黄门,哪来的什么腰牌。”
元靖云听到步临渊的声音中,正竭力掩饰着一丝惊慌。
“小黄门当然没有,公主却有。”
元靖云闻言,心中一惊,看到一只手朝她猛地伸来,粗暴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只觉下巴仿佛要被他的手捏碎,便不由自主地松开抱着的书简,任由它们滚落在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元靖云抬眼一看,眼前的这名宫门校尉,身穿南军宫门校尉的四品铠甲,身形挺拔高挑,他这种高鼻深目薄唇的深邃五官,果然与叶羽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元靖云注意到,在他的神情中,又带着几分与叶羽截然不同的桀骜。
“我倒忘了,你已经不是公主了。”叶昂目光阴沉地看着她,松手放开她的下巴,转头对一旁的部下说道:“你去通知戚卫尉,就说抓到元靖云了,在东亭候着。”
元靖云对呆立在一旁的步临渊使了一个眼色,步临渊如梦初醒,匆匆向宫中跑去。
“要搬救兵?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叶昂冷笑一声,粗暴地推搡着她,沿着宫墙朝南面走去。
元靖云走在叶昂前面,身边围着五六个提着灯笼的南军兵士。没过一会儿,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南面的宫墙边,这里有数间并排相连的庑房,每间都没有窗户,仅有一扇包了铁皮的木栅门,原来所谓的“东亭”,指的就是这种临时囚室。
叶昂走到最近的一间囚室前,伸手取下腰带上的一串钥匙,打开了囚室的门锁,然后朝她走来,伸手想要抓住她的左臂。
“我自己会进去。”元靖云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怕他碰到左肩的伤口。
叶昂后退了一步,让出了囚室的入口,说道:“也行,算你识相。”
元靖云走进了黑漆漆的囚室中,闻到一阵刺鼻的陈旧霉味,身后“哐啷”一响,她转身一看,叶昂关上了木栅门,用钥匙上了锁,随后将钥匙放回了腰间。
这时,叶昂朝左边看去,随即转身抱拳一礼,说道:“属下参见戚卫尉。”
囚室门口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灯笼,从木栅门的间隙中透出光来,元靖云走近门口,看到戚泽带着数名兵士,正朝这边走过来。
戚泽走到囚室前,瞥了她一眼,转头对叶昂说道:“你做得很好。”
“属下不敢当,只是叶羽革职的事……”
“你放心吧,你弟弟的事原本就是空穴来风,我会在太尉面前美言几句,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官复原职。”
“属下多谢戚卫尉。”
元靖云听着戚泽和叶昂之间的对话,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按照她的谋划,她作为诱饵从青阳门入宫,叶昂为了邀功,必然会亲自将她交给戚泽。就趁叶昂离开青阳门的这段时间,叶羽会穿上他放在家中的另一套南军铠甲,假扮成叶昂,从青阳门放一队搬运太子贺礼的仆从入宫。